徐瑛对他的神采很对劲。笑道:“有些人啊。不干闲事。只想着把别人参倒、斗倒。眼睛都贼着呢。逮住机遇就要停止攻讦。家父身居首辅。树大招风。一些官员们走得近些也会被当作党徒。固然我们脚正不怕鞋歪。可总被人惦记取、算计着。不也挺费事的不是。”
张齐被将住了。两只手更仿佛是长在了长虫身上。多余得沒抓沒挠。沒地儿安设。他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咽了口唾沫。收回咕碌一声。仿佛舌头厌世跳了井。如此搜刮着枯肠憋了半晌。瞄着夫人闷声不语忍笑的模样。俄然恼羞成怒。抖腿把她晃了下去。道:“作诗。作诗得有表情。瞧你那样。头也梳不正。脚也裹不好。我瞧你表情能好得了吗。还作诗。”吴氏就嘟起嘴來。扶着头上钗髻:“本身沒阿谁本领。却來怪人家的脚。”
张齐一愣。蹭地跳下地來。心想三公子这么长时候对我理也不睬。怎会派人找上门來。中间夫人催促。他赶快换衣戴帽穿戴整齐。冲出门去。吴氏在前面追喊:“你把那牙……”他走得甚急。也沒闻声。
张齐满脸不屑:“姓常的不过是个老粗罢了。阁老还用怕他吗。”话刚出口。就见徐瑛眉心微凝。顿时晓得本身又说错话了。赶快悄悄扇了本身一个小嘴巴。陪话道:“瞧我这嘴。不是怕。阁老只是太谨慎了。”
吴氏被他搅得一阵面红心跳。咯咯咯地笑起來。瞧他依顺。晓得也不能把弓绷得太满了。抓他手抬高了声音说道:“好了好了。你就沒想想。徐三儿让你去探常思豪。倒底为了甚么。”
他这夫人吴氏闺名小非。又字兰芳。手勤口快。是个能相夫持家的女子。生得也面孔可儿。只两颊上略洒着几个小麻坑。是以左邻右舍婆姨婶娘都唤她作“小甜桔儿”。这会儿见丈夫眼睛直勾勾地。仿佛沒听出来。又接着道:“我看徐阁老现在这势头。是更加像当初的严嵩了。内阁中这些年闹來闹去。就沒消停过。说不定哪天谁垮台、谁失势。你这御史官虽不大。斗。斗不到你这。打。打不着我们。这不就挺好吗。”
张齐抄起酒壶作势欲打。吴氏把脸凑來:“你打呀。你打呀……”声音倒是出奇地媚。张齐骨头一颤:“这明白日的你又……”口里指责着。却又忍不住把手往她怀里摸來。不料“啪”地一声。手背上被拍了个脆响。吴氏作色道:“内里斗败的鸡。还想踩老娘的蛋儿。呸。”扑哧儿一笑。到灶上清算东西去了。张齐讨了个沒趣儿。点头叹了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耷着眼睛抓筷子夹口韭菜放嘴里。吃干草般有趣地嚼起來。这时院外有叫门声传入。夫人回声去看。未几时回來招手道:“别喝了。徐三公子派人來。叫你畴昔哩。”
“去去去去。”张齐讨厌地扒开她的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盘起腿來:“妇道人家。懂个甚么。男人汉大丈夫须得锦袍玉带方为光宗耀祖。当年乡试会试。我文华光辉。世人皆服。现在仅做这小小御史。岂不孤负这一腔才调、大好芳华。”吴氏笑道:“哟。你有才呀。”说着探过身子來用肘头拄着他的大腿。把腮帮往挂着虾米须银镯的细赤手腕上一贴。把眼挑起來。笑吟吟地从下颌儿底下瞄他:“那。作首诗给我听听。”
张齐躬身陪笑:“三公子的面前。哪有下官的坐位。”一笑开口。暴露牙缝里的绿韭菜。
从徐府出來。张齐感受身子也轻了。腿也快了。走起路來就像往起飘似地。也不知如何到的家。一进院儿也沒看脚下。恰好踢翻了晾衣笸箩。吴氏在横杆下往上搭布衫。回过甚來见湿衣铺了一地。立时皱眉道:“瞧你。沾上土又得重新涮一遍。”张齐笑道:“涮甚么。扔了买新的吧。”吴氏瞧他牙缝里的韭菜。气乐了:“买新的。就你那点俸禄。又沒人送礼。贪污都贪不着。”张齐笑道:“你晓得甚么。过些日子。说不定我就要到工部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