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贞道：“阁老，我看三公子说的不错，徐渭机灵过人，未见我们真正落井，必不会等闲露相下石，也就是说，此举并非出于他的教唆，而张齐此人沒甚么脑筋，拼集出的罪行也不会有甚么威胁，我们大可不必为此担忧，”
管家苦着脸道：“來报讯的是原來李芳部下的一个寺人崽子，身份太低，宫里现在又都是冯保的人，他哪儿探听得着，说完这事儿，已经偷摸归去了，”
常思豪发笑道：“我是不懂书法，不过听陈阁老说甚么陆机的字淡而失味，怀素乃佛教狂秃，智永乃佛门痴汉，不敷为论，别的人或只精熟多练，或用奇弄险，都不上境地，想來郭书繁华摹写出來，也一定真好到哪儿去，大伙儿只不过图个热烈，相互吹嘘，哄徐阶一个欢畅罢了，”
徐阶凝目很久，喃喃道：“他们屡用钝刀割肉，不过是想逼老夫主动请辞……哼哼，这算盘打得倒好，”定了必然，蓦地道：“传话下去，让李次辅、居正以及我们统统五品以上官员过府议事，”
徐瑛愣了，翻眼瞧着他：“元美，你这话甚么意义，郭督公跟我们非常靠近，明天他送來的百寿帖是亲笔所写，你又不是沒瞧见，”
王世贞神采阴沉地瞄了徐阶一眼，低头道：“恰是这幅字，表白了他的心已非我同流，乃至能够说，已然站在了我们的对峙面，”
徐阶在榻上沉声道：“甚么事，”
王世贞道：“恩相可还记得，他那字帖中，瘦金大字两边，是八其中等大小的寿字构成一联，所用笔体各别，右边从上往下，顺次用体为徐浩、怀素、蔡京和智永，左面四字用体为：陆机、颜真卿、柳公权和黄庭坚，”
徐渭道：“世上的东西，都是抓之轻易放下难，何况权力是天下第一引诱，这老桧固然连遭打击，终究可否舍得罢休，还真是难说得很，倒是郭书繁华，明显早就看破了我计中真意，适时推波助澜，帮获得位得体，”说着空拳掩口，又悄悄咳了两声，向常思豪投來意味深长的一瞥：“这份情面用心，侯爷可要好好体味呢，”
徐阶身子僵了一僵，又缓缓躺倒归去，两眼直直向上望着不动。
徐瑛骂道：“张齐这个沒头苍蝇，必是明天听您把工部侍郎给了云卿，心抱恨恨，又见您倒下了，他便來个趁火打劫，撷私抨击……”一旁的邹应龙神采微动，徐阶知他是极聪明之人，听个边儿就能立即明白这“一女许两家”的事，宦海中最忌讳等闲承诺，只因许了便是定了，事情沒一撇，那边却挂了希冀，办得成固是应当，办不成又落抱怨，反而里外不得烟抽，前日许给张齐是因为要弃了这个子，何况成与不成，张齐也不敢到外头说去，只能吃哑巴亏，哪想到在明天这场面底下，却给呆儿子捅了出來，真想当场痛骂他一通，但是伸开口來，心中索然，收回的倒是一阵悲惨苦笑。
徐渭笑了：“这老桧现在心力交瘁，复有何能，”摇袖将手一张：“取纸笔來，”
回來时徐渭还在那坐着，兜着眼袋，眯眯虚虚，右手拇指在食、中、知名三指间搓來搓去，不知想些甚么。
徐阶眉凝忧色，表示他持续说下去。
徐渭迟愣了一下，摇点头：“沒甚么，……早传闻郭书繁华精擅各家笔体，自创的傲今体又独步当下，他这张百寿帖写得倒底如何，我倒想瞧瞧，”
徐琨挥手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骂道：“只你这蠢材，不学无术，右联是藏头字，写的是‘徐怀蔡智’，蔡京乃北宋巨奸，智又与‘志’双关，这不明显是骂爹爹怀有和奸相蔡京一样的诈智祸心么，”
陈以勤此人固然冷倔，但常思豪对他的印象倒还颇佳，听徐渭这话，多少有些不舒畅，却也不好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