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一阵劲风号啸。窗角棉帘裂缝窜进些许雪花。三人均感身上一凉。
梁伯龙目下离神。口中感喟般缓缓吟哦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哪……”
常思豪深深望定二人:“保重。”一回身棉帘垂落。人已不见。
梁伯龙虚目点头:“人哪。老是看得破时熬不过。说來轻易做來难也。”笑罢又是一叹。眼底颇具风霜。
顾思衣见压在戏服之上的有一只胡琴和一只菱纹短瑟。便将短瑟取出。托放膝上。使手一揉。水音漾起。她眉心微凝。低头细看时。讶然道:“普通长瑟五十弦。短瑟二十3、二十五弦。这瑟是二十七弦的。但是少见。”
曲声绕身而來。如东风抚面。坐沐暖阳。常思豪悄悄听着。只觉面前似是茵茵绿草间奔驰欢乐、不知忧愁的童年光阴。一时大觉温馨。
车中狭小。梁伯龙低头是顾思衣的裙子。昂首是她的脸。身边放着木箱。又无处可避。合上眼睛。只觉阵阵体香飘入鼻孔。他勉强侧身拱手道:“侯爷。我们安然出城。应弗会再有甚么事体哉。侬三位请回吧。剩下的路。吾自家赶车走就是。”
月暗天低。不见星斗。
常思豪听歌望雪。豪情陡升。心中起啸。忍不住喝起采來。刚才的压抑一扫而空。赶车的李双吉也遭到了传染。马鞭腾空甩得啪啪爆响。三匹马儿长嘶欢叫。驰纵若飞。车后暴风滚裹。乱雪如龙。
这一段长歌激越豪放。似放纵而出的猛兽般、山陵滚落的巨石般、崩堤狂泻的大水般。以骇浪惊涛之势破车而出。向苍茫大地间横冲直撞而去。。
歌声仍在持续。而悲意转平。顾思衣双眸渐失核心。神采俱空。特别那句“莫非便平生孤另。”唱得无烟无火。字字安静。梁伯龙却听得更加动魄惊心。他乃曲直艺大师。深知愈是至深之伤。愈是平冷到极处。愈是受尽孤傲。便愈是离不开这份凄清。想到本身多年编曲唱戏浪荡江湖的经历。身边每日虽人潮人海。而知己难寻。情状虽异。其情同然。禁不住眶中泪冷。
行了一程风声渐响。蹄声里有了沙土的质感。变得不再清脆。李双吉道:“常爷。已经出了城了。”
梁伯龙笑道:“女人是里手哉。大瑟谓之洒。原是五十根柱。五十根弦。取合百数。有美满之意。但是世事如月。总有憾缺。五十弦看似美满。音域却过于细致。奏來轻易令人多愁善感。昔黄帝命素女鼓瑟。闻之哀弗自胜。恐后报酬瑟声所伤。于情志有害。故命将弦柱撤除一半。只留二十五弦。但是如许古音旷然。又未免有些空洞。经吾多次试音以后。又加两弦。一补高音。一补低阙。弹來总算是中和庄正。哀而无伤哉。”
“好。”
常思豪虽早见过这首诗。但是笺上笔墨与歌声又有分歧。他虽沒经历过深宫幽闭之事。但听得此曲。直觉面前尽是顾思衣在宫墙月下。单独无言闲坐的瘦影。一时心中堵闷。说不出的难受。心想:“挺好小我偏疼唱自怜歌。岂不越唱越孤。越唱越悲。越唱越冷。女人家都一样。拧拧巴巴。专门和本身过不去。”
李双吉悄悄打马。车轮驼橐声响。一起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