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在裕邸时,因博得王妃陈氏的欢心,被安排在书房服侍裕王,当时她就悄悄拜冯保为师,识字读书。这些年大有长进,经史子集,委实读过很多。她深知,不管是皇家还是官方,嫡庶之分如同天壤。按制,文臣武将,若嫡母在堂,生母不得受封,即便生母亡故,亲子也不得丁忧守制,乃至不能奔丧,扶棺一恸。在皇家,太子不管是谁所出,都尊正宫皇后为嫡母,实为过继于皇后名下。倘若皇上驾崩,太子御极,皇后就是皇太后,朝廷一应礼节尊崇,倶为正宫所独享。李贵妃乃贫贱之家出身,唯其如此,更加有股不伏输的倔强,事事都要尽力图夺。眼看皇上一天不如一天了,不晓得能不能熬过这个夏天,一旦驾崩,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子,此后就只能是独居深宫,枯灯相伴,了此平生了。想到这些,李贵妃自是难抑哀思,珠泪涟涟。
“待太子爷登极,把高胡子赶走!”冯保咬牙道。
李贵妃沉吟半晌,推开冯保的手:“起来发言。”
“喔!”张居正欣喜不已,“娘娘允准了?”
“他如何这个时候跑来了?”李贵妃像是自问,暗忖冯保必是有事要禀,遂擦了把泪,到前殿升座。
李贵妃蓦地起家,身子因为欣喜而微微颤栗,斯须,又寂然坐下,欣然道:“坏端方的事,外廷岂容得?”
“杨梅疮?”李贵妃反复了一遍,“这是啥病呀?”
冯保诡秘地说:“娘娘,这杨梅疮又叫广疮,是从岭南那边传过来的。得了这个病,谁和他同床,谁就得感染上,治不了的!”
冯保行了礼,看了看李贵妃身后的两个宫女,用心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李贵妃会心,屏退闲杂,叮咛冯保近前说话。冯保上前盯着李贵妃打量着,夸大地骇怪道:“喔呀,咱的美人儿娘娘哎!这是咋的了?谁惹娘娘活力了?”
冯保沉着脸道:“咱不脱手,你坐不上辅弼的位子!”说完,蓦地起家,一甩袍袖,昂但是去。
“厂公如何又来了?”张居正见冯保喜滋滋地走过来,忙道,“刚才御史张齐在这边探头探脑…”
李贵妃眼睛眨了又眨,暴露一丝笑容,旋即叹了口气:“祖宗有端方,那里轮获得后宫!”
冯保“嗵”地一声跪地,叩首道:“娘娘先恕老奴的罪,老奴方敢奏事进言。”
李贵妃脸颊绯红,含笑扬手,道:“好你冯保,口无遮拦,又是主外主内,又是一体的,反了你了!”
“那,皇上咋会得这脏病?”李贵妃又问。
冯保心“扑通扑通”跳个不断,叩首辞出,他的掌班张大受已带着凳杌在宫门外候着。冯保坐上凳杌,叮咛:“快,到文华殿!”
李贵妃抽脱手,侧过脸去,羞怯地说:“冯保,既如此,你和张先生商讨着办吧,千万不成泄漏风声!”
“东宫年幼,必有顾命,咱,也是一个!”冯保又道。
“娘娘诶!”冯保伸手悄悄为李贵妃捶腿,“皇后娘娘凤体不佳,又一贯不讨圣心欢乐;而娘娘是太子爷的生母,后宫的事,娘娘不操心,谁操心?”
“尊娘娘为皇太后,与正宫娘娘并加徽号!”冯保盯着李贵妃的眼睛道,“创本朝一个先例!”
“不幸见咱这小公主,还没有见过爹的面……”说着,李贵妃的泪水又断珠似地滚落下来。公主的奶娘徐氏劝了又劝,还是没让李贵妃安静下来。不满二十七岁的年纪,不敢设想将来光阴该如何度过!
“届时,张老先生主外,娘娘主内,宮府一体,大明复兴指日可待!”冯保持续说。
“嗯?!你大胆!”李贵妃瞪了冯保一眼,打断他,责怪道,“高先生最为皇上所尊崇,你却口出污言秽语,胆儿够肥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