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难堪一笑：“皇上病重不能理事，既然玄翁定了，内里谁敢采纳？”
张居正“嗵”地一声双漆跪地，叩首道：“玄翁以此责居正，居正何地自容？今但愿中玄兄免罪，容弟改过！”
“看来，今后尚可同心相济，同谋国事。”高拱自言自语着，“惟皇上的病情……”他沉吟着，俄然眼睛一亮，“对！若再有捷报，皇上高兴之下，病情当大为好转！”如许想着，快步走到书案前，提笔给殷正茂修书。
游七一伸舌头：“老爷，刚才去，何不带上，又跑一趟。”
吴文佳浑身一颤，故作茫然状，内心却在策画应对之词。
“玄翁明知你是楚人，特召你去，就是要你禀报的，你何故不禀报？”张居正盯着吴文佳，大声诘责。
“玄翁，居正昨晚就想来谒，一则时候晚了，一则玄翁家里有客人，迁延到了本日。”张居正以奉迎的腔调说。但言外之意，倒是在提示高拱，他晓得那些个弟子故旧在煽动教唆。
“高福，退下吧！”高拱一扬手道，“不准人来打搅！”
“哼，如果早点禀报，老子何必受此屈辱！”望着吴文佳的背影，张居正恨恨然，自语道。又对正在低头捡拾茶盏残片的游七道，“夜深人静时，你去见徐爵，知会他，内阁上公本要求补阁臣，厂公不成再采纳。”沉吟半晌，又叮咛道，“你先去高府，给玄翁送二斤莲子去。”
自吕光说到徐阶与严嵩角力时碰到危急如何应对这句话，张居正就决计放下身材，以负荆请罪的体例，求得高拱的谅解，化抒难机。但劈面对高拱的时候，他的自负心，又让他一时难以出口，嗫嚅再三，常常欲言又止。花厅里，堕入尴尬的沉默中。
高拱正在书房盘桓着，闻听张居正差人送来莲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往密切无间的光阴，叮咛道：“拿些新郑大枣让人带去。”
张居正刚进家门，吴文佳恰好也到了，站在垂花门向张居正躬身见礼。张居正阴沉着脸，像是没有瞥见，顾自往书房走去。吴文佳提心吊胆地跟在身后，待进得书房，张居正回身瞪着吴文佳，大声呵叱道：“如此大事，为何不禀报？！”
“游七，你这就去，传吴文佳到府！”出了高府，张居正翻开轿帘，叮咛游七道。
高拱用力一拍扶手，又蓦地高举右手，食指指天，大声道：“六合、鬼神、祖宗、先帝之灵在上，我高某常日如何宠遇你，本日乃如此，为何负心如此？啊？！”
“哼，这个周良臣！”张居正咬牙切齿地说，“今后不准他再进家门！等着瞧！”又对吴文佳吼道，“滚！”
“好了好啦！”高拱又摆摆手，“坐下说话坐下说话。”他俄然感喟一声，“叔大，皇上、皇上……”他说不下去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顿了顿，腔调沉重地说，“统统当以君父为重，千万不能再闹出甚么风波了。”
高拱用心咳了一声，也不行礼，径直在左边的椅子上落座。张居正跑畴昔，坐在右手的椅子上，这是他往昔常坐的位子。曾经的废寝忘食商讨治道的场景，恍然就在明天。但是，风云际会，已经身在中枢的昔日盟兄弟，相互猜忌着，场面变得非常难堪。
“玄翁说的是。”张居正侧身重重点头。
游七服侍了茶水，拿上二斤洪湖莲子，骑上毛驴，赶往高府。
“玄翁，这个这个……”一贯出口成章的张居正，红着脸，支吾起来，“曹大埜，这个、这个参劾玄翁之事，谓我不与知，居正、居正不敢如此说！”他考虑词句，吃力地说。不等高拱回应，就起家走到高拱面前，深深打躬作揖，“事已至此，都怪居正一时胡涂，请玄翁、中玄兄，宽恕小弟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