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恁还没用饭哩,咋走了?”高福跟在身后说。
“喔,玄翁有何策可解?”张居正忙问。
董传策、邹应龙都是徐阶的弟子。前者因弹劾严嵩被贬烟瘴之地近十年;后者一疏而致严嵩罢免,是以在朝野名誉甚高。他们两人说完,欲表达附和意见者,只好噤口不言。
“北虏求贡,诈也,不成恃!”刑科都给事中王之垣道,“北宋以媾和求存,招致奇耻大辱,乃我天朝汗青上屈辱一页,何忍重现于本日!”
“好,待会你叮咛中书官检出,送给我。”高拱道。
先授俺答都督职,令诸酋各自为部,毋统摄,俟奉约一二岁,确无异志,再封贡;贡使留边城,不得入京;市期自仲春至四月为率。
这事情严峻,所议未见伏贴,还再议来讲。
“委实难决!”工部尚书朱衡感喟道。
世人各有异辞,难以同一。兵部尚书郭乾叫苦不迭。本欲再采纳奏本,又怕激愤高拱;附和奏本愿意且会激起公愤,考虑再三,以为还是持两端为妥,遂题覆道:
“既然拿不准,无妨放一放,何必仓促忙忙做出定夺?”户部左侍郎陈绍儒道,“不管如何,北宋媾和致辱,终归是前车之鉴。”
高拱点头道:“朝议汹汹,各有异辞,依违靡定,让皇上如何宸断?况我皇上仁厚,若皇上出面力排众议,科道必对皇上谏诤不已,圣心胸忧,我辈臣子,于心何忍?”他长长叹了口气,昂首看着张居正,“虏人候命久不得,或生变,而朝廷情面乃如此,危急逼近矣!昨夜展转未眠,几次思之,我已做好了筹算。”
高拱以断交的腔调说:“万一廷议不如所愿,则我直接拟旨,准封贡互市!”顿了顿,他降落了调子,语气中带着多少悲壮,“想必皇被骗会纳之。只是,如此一来,必将惹起公愤,朝议哗然;则我即请皇上放归去!我去国,则锋芒即集矢于我,皇上免受渎扰,不伤圣怀,物议亦可息之。”张居正刚要开口,高拱伸手制止,持续道,“我虽归田,而北边之事大局已定,叔大自可善后之。”他一扬手,“布局我已想好:子维被郜永春论劾,两次求去,已奉旨慰留,下一步当延揽入阁,为叔大之助。时下吏部靳学颜已致仕,只要我和子维,可先调魏惟贯到吏部。”
“哼哼!”工部右侍郎邹应龙嘲笑几声,“他要锅给锅,要布给布,寇之所欲,我即与之,纯属媚寇!”他咬牙切齿道,“媚寇者,汉奸也!”
刚从应天巡抚升任刑部右侍郎的朱大器忧心忡忡地说:“封贡互市,我财贿日趋费耗,而虏欲终不成足,何如?”
“英国公——”魏学曾亲热地叫了一声,忙伸手拦住他,把他扶回原位,“你老刚才听到宣读王崇古的奏本了吧,这奏本里,已把此番封贡互市与先帝所禁马市的分歧,说得很清楚啦!呵呵!何况,即便是先帝时,辽东开元、广宁,不也开了市,听夷商自相买卖吗?宣大也能够照做嘛,是不是,英国公?呵呵!”
李春芳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是有这么回事。”张居正答,“内阁当藏有成祖封虏酋为王的勑谕。”
“这不能说是依违两端吧?”殷世儋辩论论,“兵部的题覆说得很明白嘛!先封俺答一个都督名号,不让他统摄各部各枝;先不答应入贡,待一两年后视景象而定。”
虽说采纳兵部题奏,对王崇古奏本再议,但高拱也晓得,情势并不悲观。贰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非常。高福好久未见老爷这般愁闷了,又不敢多问,只是知会伙房,为老爷经心做了一道他爱吃的炖鸡块,待高拱回到家里,扑鼻的香味已在餐厅满盈开来。高福觉得老爷必是兴冲冲地夹起鸡块咀嚼,谁知他却两眼发楞,劈面前的好菜熟视无睹,半天竟未动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