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翁,玄翁!”张居正上前拉住高拱的袍袖,请他坐入坐,劝道,“兴化既已做主票拟,内里也批红了,就让王崇古考虑吧!”
“知其然不知其以是然罢了!”高拱一扬手,不屑地说,“何况先帝的谕旨,若每条都只能遵循,不能改易,那还如何新管理?”
“深文周纳?”张居正点头,“殷少保,你看看科道的话,那才是深文周纳!莫非犒赏北虏,竟会到要皇上拿出私房钱的境地?这能够吗?这不是危言耸听吗?不是用心要激愤皇上吗?用心叵测,莫此为甚!”
“历下,殷少保,你先看看故牍,晓得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说话,不迟!”高拱没好气地对殷世儋说。
“本兵呢?嗯?”高拱瞪了魏学曾一眼,问。
张四维点头道:“四维这就把玄翁的这个意义函禀家舅。”
“那是因为皇上信赖内阁!”高拱大声喊叫着说,“而内阁呢?如此不负任务,对得起皇上的信赖吗?!”
李春芳嘴唇爬动了几下,满脸委曲地低下头,手颤抖了几下,翻了昭雪头的文牍,道:“春季的经筵要筹办,本年的会试要收场,这两件事都不能再拖了,礼部奏本发来了,内阁议一议吧。”
“玄翁,科道有言责,他们的建言对错临时非论,然阁臣肆意讽刺之,鼓吹出去,终归不美。”是殷世儋的声音。他入阁半月余,高拱对他却熟视无睹,这让他感到尴尬,遂借机表达不满。
张居正见高拱口无遮拦,替他捏了把汗,正思忖如何化解,殷世儋怪笑一声,道:“世儋没有记错的话,去岁玄翁所上《正纲常定国事以仰裨圣政疏》,死力保护先帝,言敢有非议先帝者以大不敬论。先帝禁开马市的诏旨,不算数了?臣子保护先帝的诏旨,错了?”
魏学曾低着头,不敢出一言。
高拱沉吟半晌,腔调深沉地说:“制驭蛮夷,事机来去,变在俄顷。北虏数十年践踏中原,无如之何;今转意外向,臣服朝廷,若不及时接之,拖延月日,不取信约,一旦分裂而去,北边岂有宁日?”他俄然进步了调子,“我看那些反对者,是在为国招祸!”说着,站起家,在屋内盘桓,如有所思地说,“此事,我当然可独立定夺,但事体严峻,旁有窃窥媒孽者,万一出了不测,不唯事败,令舅也会跟着遭殃!”
“先帝禁开马市诏旨在前,朝臣虑其叵测在后,”高拱读着兵部的题覆,刚读了一句,就把文牍重重一摔,“你们兵部意欲何为?此番封贡互市,与先帝时开马市,是一回事吗?上来就拿这个说事儿,我看兵部这是误国!”
“玄翁,先帝时曾开马市,本色是我出高价采办北虏马匹,此番互市与之有何异?”殷世儋插话道,“先帝明禁与北虏开马市,兵部题覆是遵圣旨,错在那边?”
“你少插嘴!”高拱向殷世儋吼道。
“喔?殷少保想的甚殷勤嘛!”张居正嘲弄道。他本对殷世儋走外线入阁甚为不屑,对他甫入阁就因献俘礼成加恩少保,更是耿耿于怀,便决计叫他“少保”,刺了他一句。
“诸公先听听宋给谏的高论。”高拱拿起礼科给事中宋应昌的奏本,嘴角挂着耻笑,念叨,“虏虽通贡,情或难测,防边则有两费,撤兵则非万全。”他把文牍往书案上一摔,“谁说要撤兵了?这给谏本身树靶子本身开弓射击,也够辛苦的了!”
“说甚‘情或难测’,先就不自傲!说甚‘防边则有两费’,封贡互市一旦达成,边费加上赏费,也比往昔边费一项少不知多少!他却混合视听,硬说破钞更多!”张居正不满地说,“他就是为反对而反对,生恐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