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相邻的房舍中,时而有鸡鸣狗吠之声可闻,合着各式屋顶袅袅的炊烟,浑如一副淡然温馨的工笔划卷,让苏默很有种画在身周、人在画中的感受,一时候心中大畅。
苏默翻了翻白眼,哥们身材本质过硬,关那丑老头鸟事?
“当然是明君了,今上宽慈仁厚、勤政爱民,他白叟家的子嗣岂能差了?再说,且不说有西崖先生这般名师教诲,便是当今内阁诸位阁老,又哪个不是绝代名流?如谦斋先生、晦庵先生、木斋先生,有他们帮手,还能差了去?报上说,皇上又加了谦斋先生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这是多么光荣啊。我辈读书人,当如是也。只可惜,听闻谦斋先生眼疾害的短长,很有致仕之意,惜哉惜哉。”
“……”
说着,回身往灶台走去,往锅里添了两瓢水,又从中间瓦罐里抓了把暗绿色的不知甚么叶子,想了想又放手放回了一些,只留了四五片扔进了锅里,这才盖上盖子,蹲下烧起火来。
苏默现在多少算是体味了这位老爹的脾气。常日里多是自称爹如何如何的,一旦如果自称“为父”俩字儿,若不是正式场合或者严峻话题,那便多数是他对劲之时了。
口鼻间喷着白气儿,放眼望去,但见白雾氤氲,在树梢上、屋顶上缓缓飘零着,如丝如缕,朦昏黄胧的不似人间;
正仰着头,一口冷水漱嗓子,院门响处,苏宏两手呵着气儿,抱肩拢袖的走了出去。
苏宏抬头开朗的一笑,借此将窘态掩下,从袖管里摸出一张薄纸抖了抖,随即又想起了甚么,大笑着扯着苏默往屋里走去。
浅显人家用不起牙粉,只能用手指捏点青盐,伸进嘴里抹一圈算完。
苏默愣在原地,口中犹自咬着一截烧饼,倒是如何也咽不下去。心内里直如翻江倒海普通,昨晚偷偷看到的一幕再次浮上心头,一时候只觉鼻子发酸,那口中的烧饼也全没了甜香的滋味儿。
“哈哈,臭小子,爹岂有那般稚弱,无妨事的。至于去了那里,自是驿馆了。你当每日里茶社里说话靠的甚么,还不是这当日的邸报?若每日里不寻些新奇的话头,哪有人来听?没人来听,影响了买卖,掌柜的岂肯与我银钱?啊,对了,来来,快来,看爹给你带了甚么返来?”
“呃……咳咳,实在……咳咳,实在很多的。每日里掌柜的都要送一壶茶水,间中还不时有些点心,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总要值好几文的。”
“爹爹给我说说你阿谁……嗯,茶社里的说话吧。都要说些甚么?如何说法?”用烧火棍将灶底烧着的柴火捅散开,苏默起了个话题,将沉默突破。
“哈,是此言也!便如本日,报上说,现在太子出阁,皇上加了西崖先生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专为教诲太子。西崖先生当世大儒,太子得其为师,今后必为明君。”
至于现在,目睹这位“为父”手捻着短须,两眼笑眯眯的模样,哪还不知他的心机?
“哦,那爹爹一天人为多少?嗯,我是说能得多少银钱?”
门一开,劈面扑来一阵寒气,顷刻间将方才攥起的那点热乎气儿吹了个洁净。
苏宏不由的怔住,随即却又是眼圈有些发红。父子俩这些年相依为命,儿子跟他亲倒是极亲,只是一向有些少言寡语的,如本日这般回应问候,倒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苏弘大喜,连连点头道:“哈,能说话了,楚老公然妙手,诚不欺我。”
苏默出溜着鼻涕,浑身瑟瑟抖着,将被子扯过来包在身上,这才下了地。
瞅着儿子清澈的眸子里廻异昔日的神采,另有那稚嫩面庞上显而易见的体贴之意,一时候不由的表情荡漾、老怀弥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