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别人越说寄父不好,我越欢畅,所谓怪杰必有奇事奇名,都是好名声,只能说这小我庸碌有为。”
“寄父从不勉强别人,我们兄弟当中也有信神信鬼的。”
“谁让我爱听呢。”胡桂扬喝酒慢,别人一碗下肚,他碗里的酒还剩一半,可他酒量很好,别人倒了,他还能喝。
“赵百户有几句话让我印象最深,他说‘为甚么非得被鬼神打单才气发善心、做功德呢?我不需求,我信赖很多人跟我一样不需求,我们做功德只要一个启事――’”
“茶是好茶,就是越喝越淡。”
刘四掌柜一瞪眼,跑堂仓猝道:“我去拿酒。”回身小声嘀咕,“一坛烧刀子,还‘收藏’……”
“茶记账,酒我请。”刘四掌柜笑道。
“那是当然,不过实话实说,可不都是好名声。”
手里的酒洒了一地,胡桂扬俄然哭了,这一整天他都在笑,不管是刚传闻寄父过世,还是看到兄弟们争权夺势,他都报以浅笑,仿佛对甚么都不在乎,现在却毫无前兆地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没有成年人的慎重。
“呵,话是这么说,其他义子可都留在宅内,你如许做……”刘四掌柜笑着点头,固然熟悉,有些话他也不好说。
“你就是在大街上吐过、拉过,这件事也得交到你手里。”孙龙脖子梗得更高,“这不但是我的主张,你的那些兄弟,另有西厂、东厂都是这么想的。”
胡桂扬坐下持续吃喝,刘四掌柜却醒了几分,劝道:“桂扬老弟,还是回家看看吧,意义一下也好,再说……我这里也不好留你了。”
酒喝得越多,刘四掌柜话越多,跑堂几次过来相劝,都被他撵走。
“如何?”刘四掌柜问。
刘四掌柜与赵家的义子都很熟,接到聘请也不客气,出柜台坐到胡桂扬劈面,略一拱手,“刚才你恰好走出去,对锦衣卫我不能不说实话,何况那是东厂的人。”
刘四掌柜敬一碗酒,“本来呢,对赵百户的话我是似信非信的,但是――”刘四掌柜摇点头,将跑堂的侄儿推开,“赵百户死得这么俄然,膝下无儿无女,只要你们这些异姓干儿子,把亲戚也都获咎了,家业倒是不小,连个能担当的人都没有。你说,是不是真有鬼神在奖惩赵百户?”
“好好。”刘四掌柜已经悔怨了,只想尽快送走“桂扬老弟”,甚么都肯承诺。
“也就是你。”一碗酒下肚,刘四掌柜的舌头就有点大,“换一个赵家人,我毫不会说这些。”
此前那名东厂校尉大抵也是这么想的,问了几句,很快就去赵宅了。
“寄父在的时候,还得几分自在,现在人不在,反倒束手束脚。好吧,我也不难堪你,茶酒记账,过几天来结。”
“寄父方才入棺……你真是……唉,大哥、五哥叫你归去。”
“我刚在大街上哭过。”胡桂扬还想脱身事外,一想到将要接办的事情有多费事,他就头疼不已。
“没啥,我也不过是指下路罢了。”胡桂扬偶然责问。
胡桂扬拿起一块腌萝卜,放到嘴里大嚼,走出几步又返来了,双手抱着酒坛,“前面的酒你请,剩下的酒记账。”
“将心比心。”两人同时说出这四个字,相视一笑,持续喝酒。
劈面一名老者走来,老者须发半白,腰背微驼,脖子向上梗着,嘴里缺牙,双唇陷没,两条腿却极其有力,迈得一丝不苟。
坛里的酒已经未几,胡桂扬右臂夹着坛子,左手入坛捞着喝,淋淋漓漓,胸前湿了一大片,更像是失态的酒鬼。
胡桂扬又哭一会,终究停下,脸上脏兮兮的,跟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又暴露一丝不应时宜的浅笑,“实在我也没那么驰念挨鞭子,就是……就是……酒喝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