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周王竭力一笑道:“周秦同宗,情如手足,秦王远来,王室自当设席洗尘,请入大殿。”
俄然,一队红色车骑从官道上劈面开来,乐声号角声模糊可闻。
但是,甘茂很清楚,在极其看重军功的秦国,不管你是多么高位重臣,没有赫赫军功,便没有深植朝野的根底,也没有实在爵位,对于外来名流,便不能算在秦国站稳了脚根。赫赫大功如商鞅者,若没有一战光复千里河西的最后大手笔,在秦国也不会构成举国世族连同秦惠王一起也没法撼动的根底,生前如圣,身后如神,使秦国朝野永久在商鞅法统的轨迹上行进。在名义权力上,甘茂固然已经可与商鞅比肩,但在实际根底上倒是霄壤之别。且不说秦国公众大多不知甘茂为何许人也,便是在朝在国,他这低爵丞相也远不能如张仪那般挥洒权力,他这低爵大将军也远不能如司马错那般独领全军而举国倾慕。有个老是嘿嘿嘿的右丞相樗里疾矗在那边,甘茂的丞相权力就只能是个领衔架子。有个醉心兵事的新秦王,甘茂的大将军权力也只要大打扣头,实际上也就是个措置军务城防粮草辎重的国尉罢了。说是国尉,也只是对大将军权力而言,而不是本身能真正地利用国尉权力。国尉府的那些大小司马及其统领的府库要塞将领,个个都是浴血杀出来的高爵悍将,大家都有一身疤痕晶亮的红伤,都有赫赫军功爵位,都能历数秦国名将的用兵战例,你没有大才奇功,休想教他们如臂使指般从命,事事都会碰到无数磕绊……统统这统统,甘茂都看得一清二楚,不打几场大败仗,他在秦国必是悠长的难堪。
周显王时的一个深夜,一个侍女从九鼎广场向日夜乐舞的东偏殿送茶,脚步仓促间,俄然瞥见劈面乌黑的雍州大鼎上盘绕着一条红亮亮的锦带。侍女猎奇走近,突闻咝咝喘气,一双碧绿的圆球正悠悠逼近,一股腥风劈面扑来。侍女尖叫一声顿时昏倒……及至周显王与乐工们闻声赶来,只见大青砖上一摊血迹,红色大蛇正盘在大鼎上昂头对着人群吐芯。周显王欣喜莫名,当即摆下捐躯焚香膜拜,红色大蛇才悠然地爬上了大鼎。王室太史令受命占卜,卦象大吉,拆解卦象云:周为火德,尚红,源出雍州,今火龙占有雍州鼎,当主周室再度畅旺。一时之间,火龙护鼎成为洛阳王畿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周室君臣也将这条火龙特地供奉,视为崇高。
秦武王掀去软甲头盔,暴露一身黑丝短衣与披垂的金色长发,腰间扎一条六寸宽的大鞶牛皮带,两只赤膊尽皆金黄色长毛,身躯伟岸,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甘茂踉跄冲进,双手举着一坛凤酒:“臣请我王喝酒壮威!”秦武王一手提起酒坛仰天大笑道:“大秦要平天下九州沧海,小小一鼎,何足道哉!”单手捧坛蛟龙吸水般一气饮干了一坛烈酒,扬手一甩,酒坛吼怒着飞向王钟,又是一声轰鸣,耐久不散。
启耕大典一过,秦武王嬴荡命令:“霸占宜阳,打通三川,蒲月进军洛阳!”
大帐中烛光暗淡,一个身着羊皮短装的少女站在帐口张望着,模糊火光下可见嘴角下有一颗鲜红的大痣,娇媚中倍显机灵。听着帐中传出的模糊哭声,少女不由对笑闹不止的燕国骑士们投去冰冷的目光。
战国军制:千人一战旗,千夫长立旗书姓,为最低层将旗。
“大将军,这也算是天子王师?”秦武王惊奇地打量着。
颜率指导着:“中心大鼎乃豫州之鼎,中原之鼎也。东方四鼎是徐、扬、青、兖四州;西方四鼎是幽、梁、雍、冀四州。”一指右手第三鼎,“那是雍州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