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拾遗和长随的身影消逝在院门前面,裴英娘立即窜出树丛,刚抬脚,木屐齿子卡在青石板的裂缝间。
裴英娘赶紧捂她的嘴,“别嚷嚷,我把十兄的脑袋砸破了,阿耶会打死我的!”
裴英娘一起躲躲藏藏,穿过花圃和羊舍马圈,悄悄溜到后门的一堵矮墙底下。
她常常到灶房找厨娘讨吃的,和厨娘蔡氏的干系很好。
半夏揪着裴英娘的袖子不肯放,“十七娘,你是裴家女郎,外头贩子肮脏,哪是你能去的处所?再说,坊门就要关了!”
武皇后忌讳鬼神之说,大部分时候和贤人李治住在气候暖和的东都洛阳,太子李弘留守东宫。
“大人”在唐朝和之前的朝代指的是“父亲”,孩子劈面叫本身的父亲时,正式一点的叫“大人”,阿耶,阿父是平时的叫法
长安城的几条骨干大道实施宵禁,每夜有金吾卫来回巡查。日落时分坊卒封闭坊门,各里坊住民不能出入,直到第二天凌晨坊门才再度开启。
唐朝没有蜜斯这个称呼,之前“公子”是美称,普通人不会用
嘴巴是撅着的,眼神是倔强的,内心却委曲得不得了,这一世她真的想当一个好女儿,想和阿耶撒撒娇,想滚在阿耶怀里闹闹脾气……
裴拾遗对褚氏又爱又恨,这份庞大的豪情投诸到女儿裴英娘身上时,却只剩下讨厌和冷酷。
裴十郎和裴十二娘固然是寄人篱下,但一应吃穿用度,比端庄的裴家嫡女裴英娘好多了,兄妹俩住着裴府最宽广的院子,使唤着最多的使女僮仆,穿最都雅的衣裳,吃最精美的事物。
别的,唐朝也没有“皇上”这个叫法
裴拾遗游移了一下,道:“陛下也来了么?”
她不慌不忙穿上木屐,凉凉地扫半夏一眼,“你是真想看到我被阿耶打死吗?”
她吸吸鼻子,想表示出对裴拾遗的不屑:你不喜好我,我今后也不要你这个阿耶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裴十郎的额头上顿时多出一个坑,被石子蹭破一大块油皮。
张氏大惊失容,差点一个趔趄,多亏婢女眼疾手快,把她扶稳了。
半夏神采一白,瑟缩着缩回击,一顿脚,昂起下巴,“十七娘快走,我帮你拦着她们!”
“啪嗒”一声,她摔在泥泞的甬道上。
传闻废后王皇后和萧淑妃死前曾日夜谩骂武皇后,两人身后,太极宫夜夜闹鬼。
雪落无声,沉寂中,隔壁院子俄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狠恶响声。
她跑得太快,蔡氏还在前面喊:“十七娘,等等!还没浇酪浆呢……”
然后,唐朝的时候,连哥哥也不能随便叫,因为哥哥也是称呼父亲的……
褚氏一不做二不休,翻出一把匕首,架在裴拾遗的脖子上,逼迫裴拾遗写下《放妻书》。
最早映入视线的,是一双长而媚的眼睛,眼波淡扫,不怒自威。
她冷得直颤抖抖,目光越太高高的围墙和宅邸以外更高的坊墙,了望着远处义宁坊的方向。
蔡氏为裴英娘留了一盘点心,笑嘻嘻道:“刚做好的巨胜奴和粉糍,一咬嘎嘣脆,特地给十七娘备下的。”
裴英娘没有踌躇,一头钻进漫天的风雪当中。
既然如此,那她和生母褚氏一样,也分开裴家好了。
她到底是多活一辈子的人,固然上一世只活了戋戋十几年,但加上这辈子,如何说也能算个成年人了,当然要比小孩子沉着些。现在她怀里揣着几块金饼子,大抵有七八两重,一两金差未几能换五千文铜钱,就算寻不到褚氏,她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裴英娘回过神来,垫起脚探出长廊,看到几根翠绿色的长竹竿在风中扭捏,每根竹竿顶上系着一面色采光鲜的幡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