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弘德年青时,在故乡邛州学铁冶技艺,整日在冶炉旁,炉火炽热,肌肤炙烤、汗透脊背。当时程进在卓家帮佣运送金银器。有一次卓弘德抱病,受不得炉火炙烤,在炉屋外安息,可巧程进到工坊运货。程进和卓弘德是幼时玩伴,干系亲睦。程进见卓弘德一脸病态,又到了中午,便硬拉着他到工坊外的小酒坊用饭。卓弘德并不喜喝酒,但经不住程进再三劝说,喝了两杯,感觉肠胃烧滚,但回炉屋后,感受冶炉竟不似畴前那般炙热,病也似全好了,浑身镇静痛快。今后,卓弘德每次进炉屋都要喝上两口剑南烧春,越喝越感觉清冽醇香,再喝不惯其他的酒。
卓弘德见赵宜前来,猜想和明崇俨案有关,也不便久留,便向明珪和赵宜告别,一行人分开了明家。
程进道:“这是洛阳酒行朋友举荐的家酿剑南烧春。酒曲中入草果,醅以果木,故有果香。”
十年前,卓弘德特地在洛阳住了旬日,细细察看洛阳的货贸交通。洛阳河渠遍及,隋炀帝在此开凿大运河,洛阳据运河关键,扼东西要道,交通四方,伊洛河地养充足。卓弘德鉴定洛阳今后的货贸贸易会更胜长安,当即决定把金银器坊开到洛阳。
行未几远,卓不浪计上心头,骑马凑到父母的马车旁,道:“阿爷、阿娘,赵宜此人你们也晓得,看他刚才眼神,我担忧他又起了歪念,想把我也牵进明大谏的案子。”
卓家人互望一眼,颇感不测,但并不惊奇。明崇俨羽士出身,能得天后保荐入仕,又为天皇诊治风疾多年,在二圣心中的职位自是非同普通,追赠宰相也不敷为奇。
卓弘德佳耦对赵宜也非常腻烦,也在吃紧思虑。洛阳之行,卓弘德只是尽情面、拢民气,毕竟明崇俨生前也算是卓家在朝廷的门路。若真牵涉进明崇俨案,此行恐得不偿失。
卓弘德与明珪熟络,正自安慰,家仆引着一名缺胯礼服的兵士出去。兵士身长七尺、高颧骨、宽嘴巴、一双细眼藏着警悟。卓不浪眼角一瞥,认出来人是金吾卫右郎将赵宜。
卓不浪杖不离手,只获得灵棚右方的整仪幡前放下拐杖。卓家一行顺次上香祭拜,明珪身穿素白孝服,一一报答。
赵纾璎透过帘子,轻声问道:“不浪有何对策?”
卓不浪心中大喜,嘴里应和几句,掌中拐杖一转,笑着拜辞父母、二哥和三姐,拨转马头,向洛阳县廨行去。
卓弘德喝了一口酒,道:“清冽醇净,是上等烧春,仿佛另有淡淡果香。”
卓不浪道:“我想只能出去暂避。若赵宜找上门,你们就说我有急事,已分开洛阳。他若找不见我,天然也就断了这个动机。”卓不浪欲避开赵宜不假,但断了动机倒是愿意之言,他毫不会等闲放弃明崇俨案。
程进一番拜问后引着一行人回到章善坊的宅院。正堂里已经备好了一桌饭菜。程进特地备了卓弘德独爱的剑南烧春。
程进持续道:“朝中传言,明大谏身后,二圣大怒。天后声言,明崇俨是为天皇诊治之人,暗害他如同谋弑天皇,严令有司人等彻查此事。现在,上至三司、下至寺县,阖城搜索,前前后后抓了上百人,可至今也没查出凶手。”依唐之官制,凡严峻案件,常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共同审理,称“三司推事”。
卓弘德相中了洛阳南市南面的章善坊,典买了一座大宅作为金银器工坊,交给二郎卓不倚打理。一来试看卓不倚经商之能,二来在洛阳深植根底。
两杯烧春下肚,卓弘德精力一振:“老程,我信里说的那些事,办得如何?”
卓不浪当然不会回长安,自见到赵宜那一刻起,贰内心已经有了策画:“阿爷,既已到洛阳,不如待我先拜见洛阳县令周骞和几个老友,然后便回长安。如有事找我,可差人到县廨奉告周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