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修望着女儿。见烛火中她一截乌黑皓腕与银镯交相争辉。发黑如墨,肤光胜雪,眉眼舒笑,清丽无俦。恍忽之间,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还是少女模样的老婆,感慨万分。许是心有所触,半壶酒下肚,一改常日沉默,话垂垂多了起来。
绣春蹲到了父亲的脚前,替他换了脚上旧鞋。陈仲修起家走了两圈,感受又软又合脚,连声奖饰,俄然想了起来,仓猝道:“春儿你等等,爹也给你买了东西。”说罢急仓促去了。很快返来,手上已经多了一样用帕子包住的东西,交到绣春手上。
陈立仁依言,从地上恭敬地起来。
陈家的阿谁老爷子,他认不认本身这个孙女,绣春底子不体贴。她只是想起那日听墙根时落入耳中的话,忍不住道了一句:“爹,你不领受金药堂,说不定恰好趁了那些人的心愿呢。”
绣春见父亲已然醉了,便夺他手中的杯,扶他回屋去安息。待安设好后,正要吹灯出去,已经躺在床上的陈仲修俄然睁眼,问道:“春儿,爹之前教过你的那些密制药丸的配法,你都记得吗?”
陈立仁背对着绣春。她看不到他的神采。但听声音,他仿佛有些焦心。
陈仲修看她一眼,略微一笑,点头道:“你这孩子,甚么都好,就是总爱把人往坏里想。你是说你族叔和姑母姑父他们吗?提及来,反是你爹要多谢他们。我虽是陈家儿子,却未在你祖父跟前尽到孝道。你大伯去后,这么些年,幸而有他们替我……”
他的声音里,带了无穷的难过。
陈仲修哑然发笑:“你族叔自小与我在同个书塾里读书长大的,是个信靠人。你的族兄,便是那日过来的立仁,也和他父亲一样,见了便知是个忠诚的。另有你姑母,她比我大两岁。畴前在家未嫁时,对我和你大伯也是各式珍惜。都是极好的人。”随即正色道,“春儿,我们行医做药的,讲究修合无人能见,用心却有天知。陈家百年下来,以济世救报酬祖训,这才有了本日局面。今后非论你祖父把担子交给谁,只要那人能秉承陈家祖训,把金药堂这块牌子扛下去,那便是上善之举。只是,”他望着绣春,感喟了一声,“为父对不住的人,便是春儿你。让你跟着我在乡野长大……”
陈仲修一怔,这才记了起来,悄悄拍了下本身额头,“瞧爹这记性……要不是你提示,我都健忘了!”
陈仲修又惊又喜。
女儿自小就如大人般灵巧懂事。自老婆亡故后,很长的一段时候里,本身委靡不振,反倒是身边这个当时不过才六七岁的女儿伴随安抚,乃至照顾本身度过了最后的那段艰巨日子。这么多年来,她不但用心学习医术,悉数得了他的衣钵,于某些病症的诊断措置,乃至经常让他有耳目一新、青胜于蓝的感受。固然本身衣食住行一向都是女儿在打理。但是在这时收到女儿如许的一份情意,感受却非常知心。
绣春笑着点了下头。看着父亲闭上了眼睛,畴昔替他拢了下被头,这才熄了灯,带了门出去。
“春儿,明天这是甚么好日子?烧了这么多菜,竟然还准予爹喝酒?”
住这里这么多年,父亲绝口不提来源,云淡风轻,以是家中除了城中慕名过来求医的人,极少有别的访客。绣春忍不住轻手重脚拐到了屋侧,从半开的支窗外看了出来。
这年青人嘴巴利索,一大段话说得片溜,口齿清楚。
“春儿,你现在十七,过年就十八了。本该是打扮标致好出嫁的年纪。可惜跟了我这个没用的爹,迟误了你。家里穷得只剩下了四壁药材,你连副像样的金饰都没有。这是爹请城里熟悉的万福珠宝铺徒弟打的一只银嵌金手镯,纹样还是爹本身亲身挑的。你瞧瞧喜不喜好?等爹钱攒够了,必然再给你打副真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