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是灾年,每石谷子要五百文钱,换成宝钞则需十贯,粮油铺的掌柜也只肯卖给他一百石。这点子耗损,如同杯水车薪。
“今儿如何起这般早?”夏颜把头上的簪子拔下,一头青丝垂散开来,拈起几根断发丢掉,摇了摇脑袋重新理顺,又编了个辫子斜斜垂在胸前,打了两个鸡蛋搅碎,转头对他一笑,“肚子饿了先去吃些糕点,水要喝温热的,别贪凉。”
当下憋着气,把水盆子端起来,朝花架子上一抛,冒着热气的水哗啦啦淋到了几朵小花上,打得花骨朵都没了活力儿。
夏颜欣喜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胸口蹭了蹭,仰起脸灿然一笑。
“小龙本日休沐,他来帮我。”算着日头高了,便裹了两只馒头要走,本日一天都要在外驰驱了,恐怕连个歇脚的工夫都没有。
如许的委曲也没处诉说,如果报到雷县令跟前,少不得还要见怪他不会讲价。
何漾寂静了,夏颜也悄悄等着,秋风把树叶子吹得沙沙响了,他才接道:“隔壁老王就这么给闺女洗脸的,你方才脸上有柴灰没洗净。”
“闷色”但是祖宗辈的老端方了,闷上半年的料子,色彩能渗入到每根纱丝,瞧上去天然匀艳仔腻,下了水掉色也少。可现在的绸缎庄为赚快钱,都少有遵循这一条的了,这小店主竟有这份耐烦,仅凭这一点,胡染娘就在内心恭敬了起来。
“徒弟,这个怪物件是甚么?”芝姐儿握着个小柄子,尖头嵌着个圆鼓鼓的小铁壶。
走进屋里,把铜盆哐啷叠进大盆里,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半湿的脸,深深呼出一口气。
何漾的呼吸就在脸边,深深浅浅,吹得睫毛都颤颤的,他把布巾叠成了一小块,悄悄点了点额头,气语嗡嗡道:“你这儿长了颗小痘。”
第二日天未亮,就没了睡意,起了半截身子,把胳膊放在脑袋后,倚在床头思虑对策。
何漾的双眸闪过一丝光彩,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握住夏颜的手越收越紧,情不自禁举到唇边,轻啄一口。
雷县令拨给何漾九万贯钞买牛,一文也很多。
本日做活儿的干劲特别足,哼着小曲儿就把衣片缝完了。下楼时恰好碰上铁打铺子送蜡具来,胡染娘带着芝姐儿一个个辨认:“这几种都是蜡刀,内行不大轻易使,少不得要磨练个三五年。这是铜丝笔,从天竺那边传来的,在我们这一行当里,会用的人也未几。”
“你人手可够?衙门里三班老爹处的如何?”
“过不了半月就能出库裁衣了。”胡染娘乐呵呵说道,店主承认了她的技术,内心天然欢畅。
用饭时,他三两口喝光了粥,夹起甜糕刮着碗里的渣子,一齐送进嘴里嚼了,偏过甚问何漾道:“宝钞的事儿,你可有策画了?”
没多久,东配房传来一声吱呀,厨房里又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响,便知是小丫头起早做饭了。何漾的眼神温和下来,摸着黑窸窸窣窣穿戴好,也开门出去。
胡染娘应了,内心却罕纳,虽说店里买卖好,可也用不了这很多线,光这些量,拿来织布都够了,胡染娘心念一转,难不成店主还想再扩大摊子么?
何漾走进屋来,跟在她身后,低头垂眼,见不清神采,只能见着他挺直的鼻梁。
夏颜闻声这话,没由来鼻头一酸,眼睛也有些热热的。心中有薄怒,又有些抱怨,都这般举止了,他却还嘴硬!
夏颜有些心疼,走到他身边,把钥匙塞进他手里,又捏捏他的手指,以示安抚。
“走开走开,现在没工夫号召你。”夏颜烦躁地挥了挥手,想把他撵出去。
夏颜舀了一把小黄米淘净,放入热锅里烘炒。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暗淡暗的,她拿出香油罐子刮拉了一小勺油出来,本来耷拉着的小火苗又顿时精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