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我看她,就干脆走过来,一边揩眼泪,一边往手里搓领巾,说:“蓝崽啊,我看你父亲活不了多久了,每天念叨着你,每天叨着要跟你喝酒。每天凌晨一起来就到堂屋的菩萨上面去许愿,恐怕本身一觉睡了畴昔,再也见不到你似的……”停了一下,母亲又说:“他还每天担忧你出事。说你到了那么远的处所去,莫说朋友,连个亲戚都没有。这世道又很乱,万一你跟别人打斗了,连个帮手都找不到,还不是眼睁睁地让人欺负?”
我的酒杯飘进了两朵雪花,父亲没瞥见,给我酒杯加了酒。父亲说:“你们那处所,也兴过年么?”我说:“不兴,洋人只过圣诞节。”父亲说:“那是个甚么破处所,年都不过。你还到那边去干甚么?海内不是好好的吗?”我无言以对。父亲俄然轻柔地说:“你看你,头发都白了很多,是不是在那边受委曲了?”我摇点头。父亲叹了一口气,说:“我晓得你有事也不会奉告我,你在那边吵嘴我不管,可我已是望八的人了,黄土快掩到脖子根上来了。你奉告我,你甚么时候让我看到孙子?”
但是明天,没有阳光,只要雪花,以及不时从远远的处所传来的鞭炮声。这时,父亲俄然昂首,怔怔地望着我,说:“你出国也有五六年了吧?”“没有。不到三年。”“你承诺过,过年的时候就返来陪我喝酒。”“我这不是返来了吗?”“你承诺过,过年的时候把媳妇也带返来。”我一时语塞。父亲说:“你承诺过,不管出国,不管走到天涯天涯,你都会想体例返来看我。”我喉咙猛地一哽,叫了一声“父亲……”这时,我听到身后有轻微的抽啜,扭头,竟是靠在门槛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