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放动手中的酒壶,抱拳施礼道:“李某谢过燕大侠。”
女道人回礼,燕狂徒接过女道人手里的酒,狂笑一声道:“我敬大先生一壶酒。”
烟尘中,小枯山下的燕狂徒垂首低头,衣衫褴褛,满身蒙尘,嘴角鲜血殷红如梅,其身前,一道连绵数十丈、深达数十寸的裂隙横亘如通途。
待到燕狂徒的拳劲溶解殆尽时,双臂虚抱的大先生,一步向前,神情寂然,手掌悄悄挥出,仿似讲堂上手持戒尺训戒门生的夫子普通,一挥手,戒尺轻落,是端方礼节,是品德操行,是正气浩然。
阴阳相济,存亡相随,往生一拳,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气机循环来去相济不断矣。真武宗当年有书常声,往生拳下,一拳生而一拳死,一拳死而一拳生,气机循环不断,一拳就是千百拳,一人可当万人敌。
话落,燕狂徒左手从左往右画圆,右手从右向左画方。贤人有言:“人莫能左画圆而右画方也”,但真武有往生印,有往生拳,左画圆意生,右画方谓死,平生一死,一枯一荣,一虚一实,一阴一阳,道家之所谓也。
“一南一北,都是天下人,本日各秉其心,各为其国,但来年,有来时,挽剑踏马醉花雕,也可同谋一醉矣!”
“好!”燕狂徒大笑一声,没有半分胆怯之意,眸中尽是炽烈炽热的战意,江湖人称燕狂徒为狂人,不但是因为他罔顾人伦礼矩,举止行动狂傲,更是因为他嗜战如命,打起架来似狂若疯,浑不要命。
“若无本日事,我燕狂徒倒是愿与先生把酒一醉。可惜,这江湖天下,皆身不由己矣。”燕狂徒摇点头,道:“先生要踏山掠江,一人战北莽江湖,于理,我身为北莽江湖人,自当出北莽江湖力;你要入龙城,一人战一国,于情,我是她的叔叔,也不得不脱手相帮啊。”
大先平生素不如何喝酒,但也不是不会喝,读书人喝酒吟诗,江湖人提酒醉江湖,他年青的时候两样都干过,只是年长了,做了书院的先生后,不作诗词,不舞剑,也就很少喝酒;只要闲暇之余,以月为友,小酌几杯,但喝的也多是山下集镇的劣质酒水,像这类只要太安城里富朱紫家才气喝得起的三月桂,自从到了英贤书院后,他就再也没喝过。
拳指相接,大先生和燕狂徒同时一震,风雷声骤歇,一瞬清宁,但有微波波纹泛动,忽而银瓶乍破,铁骑凸起,轰然绽裂,虚空陷落。大先生和燕狂徒的脚下,一道道裂纹横生,如蛛网。
“燕大侠为何要敬李某?”大先生问道。
当无书无剑的大先生,来到这座小枯山下时,山上有一男一女连袂下山。
“哈哈……”听到大先生之言,燕狂徒笑的张扬无忌,道:“世人皆谓我狂,谓我傲,谓我鄙野,谓我狂人,有骂我的,有敬我的,倒是大先生一句‘至情至性’,甚合我情意。明天这酒,喝得痛快!”
但下一刻,燕狂徒闷哼一声,双腿未动,但身子却飞速向后退去,方息的雷霆声再度响起,直至燕狂徒退到小枯山的山脚,直至小枯山轻颤嗟叹,燕狂徒才停下身子,震耳之声方才停歇。
大先生接过燕狂徒递过的酒,轻抿了一口,不是北莽的烈酒,而是东唐太安之地颇受读书人喜好的三月桂,以初春三月的月桂花酿制而成,口味清爽醇厚,是东唐三四两雪花银也不见得能买到的好酒。
大先生笑着,眸光悠远,如果来日,一坯黄土,有人能提上一壶好酒,轻洒祭奠,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