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很静,只闻舆车车轮的辚辚之声,君婼另有些含混,一觉醒来,喜庆的婚礼成了丧礼,发髻简朴挽着没有任何金饰,素着一张脸,再看看身上的素衣,乃是红色的织锦做成,如何看都感觉压抑。
宫道两旁挂满了灵幡,大行天子停灵紫宸殿,紫宸殿前丹陛上铺了白毡,宫灯罩了白纱,殿内红色的幛幔、红色的屏风,红色的几案,奉侍的宫人们头上缠了白布,腰间扎了白绫,因太子大婚又赶上国丧,个个累得神采泛青,在一片白中若鬼怪幽灵。
她蓦地一惊,从浑沌状况中回过神,揭开小窗帷幔,清冷的氛围涌了出去,小雪早已停了,宫灯照着空中的青石板,没有积雪,只留微微的湿意。
守孝期间素斋并制止沐浴,素斋倒罢了,制止沐浴害苦了她,只觉重新到脚都是溲的,身上黏腻,夜里睡不平稳,白日到了灵前更苦,满殿的人都不沐浴换衣,满盈着汗酸与脚臭味儿,即便鼻子不甚畅达,也能闻到,传闻要停灵二十七日,真恰是生不如死。
跟着左班都知一声喊,郑司赞狠狠掐一把君婼,君婼愣愣扫过殿内,统统人都在看着她,她举了袖子遮住脸,缓慢扒开袖中瓶塞,深深嗅了一口,眼泪鼻涕涌了出来,张口一声哀嚎,大行天子陛下……
君婼便叮咛摘星取一个锦盒过来,内里码着塔香,递给郑司赞,郑司赞看一眼漏壶,另有些时候,捧着锦盒脚步仓促走了。
她对殷朝皇权瓜代时的礼节所知甚少,却也晓得为人儿妇要服重孝,哭丧举哀。
看一眼君婼,郑司赞慎重说道:“国丧非同小可,君娘子方才结婚,多少双眼睛盯着,上有太后与皇上,下有妃嫔命妇宫人,君娘子必必要哭,且要情真意切涕泪横流,带头的时候务必宏亮哀切,待世人都哭起来,可不出声,但要有眼泪。”
郑司赞惊奇不已,这人间竟有人不会哭吗?想起昨日大昭国二皇子走送,君娘子一滴眼泪没流,当时觉得她脾气刚烈,谁知竟是不会哭?
沉香阁多年无人居住,宫人们已安插一新,并大开了门窗,阁内仍然有些灰尘的气味,君婼吸吸鼻子笑道:“湿气太重,摘星,换个香炉吧。”
她便给小麋鹿取名阿麟,阿麟一点也没有麟头兽的威风,玩皮时以大欺小,恐吓苑中小兽小鸟,有一次欺负一只小锦鸡,不防母锦鸡冲了过来,扑棱着双翅啄牠,阿麟便哀声鸣叫着冲到她身边乞助,一双兽眼湿漉漉得,非常委曲不幸。
郑司赞仓促返来,奉侍君婼换了斩衰服,斩衰服用粗麻布制作,不缉边缝,君婼隔着夹衣,犹觉磨得皮肉生疼,发髻上系了丧带,脚上着菅屦,每走一步都象踩在波折上。
君婼低了头,喃喃说道:“大昭国以佛教为国教,君民亡后,都停止火化,简朴而持重,不过,我得入乡顺俗,不是吗?”
君婼正偷笑,鼻端传来一股冷冽的暗香,仿佛在那儿闻到过,君婼满心愉悦昂首看去,殿门外出去一人,来人身形高瘦,深衣青裳外罩白麻,脚蹬乌头履,头戴白帢冠,发觉到君婼的目光,长长的浓眉微皱,一双通俗的眼朝君婼看了过来。
郑司赞虽老成慎重,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猎奇问道:“如许风趣?当真想见上一见。”
她阖目沉吟,郑司赞考虑着抬高了声音:“奴婢有一个主张,将大葱大蒜捣成泥装在瓶中,哭的时候拔开瓶塞闻一闻,如果不可,在鼻尖抹上一些。”
君婼唤采月过来,低低叮嘱道:“筹办薄荷,樟木,桉叶,丁香,鹿角粉,辣角,胡荽子,一起煮了,越浓越好,加白醋装入小瓶中,口塞紧了,快去。”
宫内宫外倾朝而来,只不见一小我,方才即位的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