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华贵的侯府只剩下沾满青苔的石阶,老朽的古木,式微的大堂,残落的花圃。每迈进一步,韩烨眸色便更深几分。
哪知一向未有所动的太子俄然从席间走出,众目睽睽之下跪于大殿之上,神采慎重缓缓开口:“请父皇收回成命。”
“苑琴,想想近月都城的传闻?”
韩烨沉声回,声声落地,身影笔挺坚固若青松。
苑书嘟囔了一句‘老是使唤我’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嘉宁帝解衣的手一顿,行到窗前,满室清辉,很久以后,寝殿里终究传来极深一声叹。
太子和任安乐几近同时起家,加上行动神态语气默契得几近一样,本来只是一句浅显的谢恩,却在两人过于整齐的行动下使得全部太和殿诡异的温馨下来。
韩烨实在揣摩不透她的企图,干脆不去想,一口口抿着酒。
“众卿。”琴乐声渐止,舞姬从大殿上退下,嘉宁帝举杯,声带威仪:“江南吏治重回腐败,百姓和乐,朕心甚慰,来,众卿同饮。”
苑书见任安乐未受半点打击,仍然神采飞扬,这才放下心来,立即便成了张牙舞爪的螃蟹,哼道:“陛下也惯会欺负我们,明晓得我们入京是为太子妃位,竟然还给蜜斯赐了个侧妃位,真不实诚!蜜斯你别担忧,明日我和长青替你寻寻都城的好儿郎……”
夜风拂来,吹散了落在地上的枯叶,韩烨看着归元阁,嘴唇轻动。
韩烨转头朝她看去,眼中映出任安乐卓然芳华的模样,竟有片息怔忪。
赵福沉默,半晌后才低声回:“陛下,殿下他…抱着一坛酒去了靖安侯府。”
街道绝顶,有一座陈腐的大宅,固然宅子犹若迟暮的老者,但府门前挂着的靖安侯府牌匾却沧韧如昔。
当初不是你千里迢迢遣婚书而来吗?不是你这个女匪贼要把我们大靖朝如珠如宝的太子爷抢到手吗?如何现在天子赐婚,你不戴德戴德也就算了,竟然说‘不肯’,你当这满朝文武没个心气不成?
“不错,沐王被废,五皇子醉心佛法,他现在只能搀扶九皇子来分薄太子的威势。”任安乐点头,“只是他没想到我和韩烨会同时回绝,现在赐婚不成,陛下恐要伤神了,安抚功在社稷的储君,可难以等闲为之。”
嘉宁帝眉眼微眯,盯着任安乐,嘴角勾起伤害的弧度,“哦?任卿,太子说不能让朕失了一个好臣子,朝廷落空一个好将军,你又是为何不肯意?”
任安乐抬眼,神态肆意,浅笑的眉间竟有说不出的风骚,“陛下,臣半年前遣婚书来京,安乐情意,句句如婚书上所写,现在仍然,是以没法依皇命入东宫,虽知有负皇恩,但请陛下赎罪,收回成命。”
“蜜斯,您一早便猜到太子会拒婚?”苑琴点上熏香,声音轻柔。
任安乐回过神,见苑书张大眼一副担忧的模样,笑道:“你想到那里去了,一个侧室的位份,莫非你家蜜斯我会奇怪不成?
任安乐闭眼,水花溅在颈间,她勾唇,“韩烨的确聪明,他在让施诤言将我之功呈于嘉宁帝时,便猜到了嘉宁帝会赐婚,以是才会在苍山说出那番话,让我知难而退。”
他靠在横栏上,闭着眼,长发被卷起,极低的声音散在风中,微不成闻。
“父皇,儿臣惶恐,并非如此。”韩烨抬眼,望向嘉宁帝:“儿臣有不能迎任将军入东宫的来由。”
众臣正思考之间,任安乐终究动了起来,固然她只是极随便的挽了挽袖摆,但平时个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臣们一双眸子子还真就黏在了她身上,见这个女将军一向神游太虚的玩弄她的挽袖,一些肝火畅旺的武将差点没吹胡子瞪眼。
苑琴微一思考,垂垂明白过来,“蜜斯,朝中传出陛下召回安宁公主和施少将军,成心让九皇子入西北掌控军权。莫非陛下本日赐婚是为了安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