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重归喧哗,但终归不复刚才,是以当嘉宁帝借不堪酒力离席后,世人只多留了半晌便散席了。
众臣屏息看向任安乐和太子,虽不敢出声,倒也暗叹任安乐好运气,大将军虽高贵,可太子是储君,大靖将来的天子,若任安乐承诺入东宫,将来起码都是贵妃位份,这才是真正的贵不成言。
苑书嘟囔了一句‘老是使唤我’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夜风拂来,吹散了落在地上的枯叶,韩烨看着归元阁,嘴唇轻动。
“任将军文武皆备,乃栋梁之才,若她入东宫,父皇会落空一个忠心的臣子,大靖朝堂会落空一名能征善战的将军,天下百姓会落空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儿臣为大靖储君,愧不敢如此。”
“太子和任将军无需谦善,此次你们大功于朝廷。”嘉宁帝放下酒杯,俄然开口,笑意焕然:“任将军,不如…朕圆你一个心愿,你说可好?”
任安乐转眼,悄悄看着半跪于地举头以对的青年,唇角轻抿。
韩烨停在一处楼阁前,门前糊着一张发黄的宣纸,上面写着‘归元阁’几个大字,尚显稚嫩,却笔锋锐气。他顿住脚,渐渐走近几步,坐在回廊前的石阶上,不顾灰尘沾了他冠服浑身。
嘉宁帝朗声长笑,神采更是愉悦,待世人坐下,他才朝韩烨和任安乐的方向看去,“江南安定之功不在于朕,朕有个好太子,更有个好臣子。”
“你说。”嘉宁帝按捺住肝火,道。
“众卿。”琴乐声渐止,舞姬从大殿上退下,嘉宁帝举杯,声带威仪:“江南吏治重回腐败,百姓和乐,朕心甚慰,来,众卿同饮。”
“父皇。”
韩烨沉声回,声声落地,身影笔挺坚固若青松。
苑琴神采微微一动,朗声道:“苑书,你先搬到院子里去。”
嘉宁帝未出声,只是淡淡打量着座下眉眼飞扬的女子,明显屈身跪在大殿上,却能让一朝文武佩服,这份对峙和笃定他有生之年只在一小我身上见到过,过分类似,竟生出了灼目之感。
“父皇,儿臣惶恐,并非如此。”韩烨抬眼,望向嘉宁帝:“儿臣有不能迎任将军入东宫的来由。”
他记得很清楚,才七岁的帝梓元抱着古书坐在回廊上,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只是迈着小短腿从书房里拿出一张宣纸,正儿八经写了‘归元阁’几个字就要贴在门上,何照实在太矮,只得又委委曲屈跑进书房,搬了一张板凳出来。
“蜜斯,我不太明白,陛下合法盛年,您现在掌管都城保护,他怎会放心让您嫁入东宫,若您和太子连成一气,必对皇权不稳。”
韩烨实在揣摩不透她的企图,干脆不去想,一口口抿着酒。
刚才太子拒旨时世人还只是惊奇,现在轮到任安乐底气实足说出‘不肯’时,全部太和殿的大臣都要混乱了!
哪知一向未有所动的太子俄然从席间走出,众目睽睽之下跪于大殿之上,神采慎重缓缓开口:“请父皇收回成命。”
太和殿内氛围蓦地呆滞,望着跪在殿中心的太子爷,众臣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当初以为任安乐只是个粗鄙的女匪贼时,太子尚不介怀让她入宫,现在明知任安乐风采斐流,又得嘉宁帝看重,他如何倒不肯了,还敢公开抗旨?
“父皇言重,儿臣岂敢。”
任安乐揉眉,进入混堂,实在嫌弃苑书聒噪,让苑琴把她给轰了出去。
屏风上挂着的衣袍被取走,水面上飘着一副薄薄的面具,混堂里早已空无一人。
“陛下言重,臣岂敢。”
街道绝顶,有一座陈腐的大宅,固然宅子犹若迟暮的老者,但府门前挂着的靖安侯府牌匾却沧韧如昔。
世人手持酒杯,起家恭声回:“陛下德厚,我大靖才得上天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