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抬眼一望，悄悄咂舌，不愧是领着十几个兵就敢上京告御状的人物，怕是大靖的领将中，少有如此悍勇之辈。
……
“陛下！”
任安乐抬眼，撞进了他如墨般深沉的眼。
嘉宁帝话至一半，被一道浑厚的声音生生截断，众臣打了个激灵，不成思议的望着说话的人，这才看到刚才接了圣旨的钟海竟然一向跪在殿下，手举圣旨。刚才嘉宁帝急着宣布太子的婚事，倒一下子把他给忘了。
“瑞雪今至，朕今儿就着这个好兆头，也让我大靖双喜临门。”赵福刚走到御椅旁，嘉宁帝的声音就已响起。
十年前帝家的委曲是韩家一手形成，他会还她一个公道，还帝家一个公道，可却永久都不肯看到她染手此中，不然将来他们之间隔着的就不止是帝家仇恨。
“臣重罪，不敢得陛下圣恩。”钟海仍未昂首，只是伏于地上。
“陛下，臣曾诛杀我大靖一脉同根的袍泽手足，八万将士埋骨青南山下。此大罪，天不能恕，地不成饶。”
任安乐说话时活蹦乱跳的，披在肩上的大裘有些下滑，韩烨下认识抬手去系，手伸到半空顿住，眼沉了沉，他退后一步，淡淡道：“这个时候你来东宫干甚么？”
嘉宁帝此话一出，世民气底了然。看模样陛下怕是要拔擢钟海替代忠义侯来接掌青南山的兵权了，一时候世人望着大殿上举头而立的黑男人，眼底多了几分热切。
沉黑的大裘，衬得她肌肤若雪，眉间凛然端华。
他答复得简朴干脆，没有半分犹疑。他如何能够奉告帝梓元，父皇已对帝家心存犹疑，如果婚事被毁，那她的身份定会被父皇发觉。
钟海身躯魁伟，戍守边陲的将士又大多悍气实足，他这么一喊，顶得上半个大殿的朝臣，连地儿也给抖了三抖。
这一年大靖王朝估计是走了霉运，从春闱舞弊案起就没个好势头，江南水患，忠义侯府的惊天大案，太子遇刺，桩桩件件都是触霉头的混事。这几日初雪至，忠义侯被判了秋后问斩，百姓大家奖饰，万事落定，总算给这多难多难的一年收了个好尾头。
“退出去。”到底是韩烨的一亩三分地儿，他一发令，宫娥侍卫瞬息间退得干清干净。
任安乐沉默半晌，倏然回身朝小院外走去，踢踏的木屐声戛然止在小院门口。韩烨抬眼，恰好瞥见任安乐回顾。
大殿上寂静无声，众臣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影，倒也生出了猎奇之意。
实在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让皇城表里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布衣百姓皆喜得合不拢嘴的实在是别的一件事――他们俊勇无双的太子爷也终究要正儿八经的迎娶太子妃了。听闻那太子妃人选，是当年太祖遗旨中择定的帝家女。
任安乐皱着眉，朝身后的宫娥挥了挥手，“如何照看殿下的，再去取一件大裘来！”
“任安乐，我只但愿你想做的统统到我这里，便是结束。”
嘉宁帝话音落定，赵福上前一步，锋利沙哑的宣昭声响彻朝堂里外。
“你不乐意我来东宫？”
……
不知何时起，太子已然垂了头，神情淡然，那模样实在不似个欢天喜地的新郎官儿。
“韩烨，明日一早你进宫，打消这场婚事吧。”
“臣钟海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千万岁。”
“众卿想必也知，暮年太祖为太子定下一桩婚事，朕欲恭守太祖之御……”
“众卿平身。”
殿上氛围有些生硬，嘉宁帝何曾碰到过如此固执的臣子，神采沉下，拂袖道：“卿有何罪，道来与朕的文武大臣听一听，看值不值得卿不受皇恩！”
韩烨被拉得踉跄两步，差点撞进了她怀里，待回过神晓得她刚才说了甚么时，眼底惊涛骇浪的欣喜几近澎湃而出。任安乐怔住，心底微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