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侍卫跳下车辇,向聂星痕跪地施礼,而后才撑起雨伞,撩起车帘,低声禀道:“公主,敬侯殿下来接您了。”
目光交汇的一顷刻,天涯腾空划过一道闪电,猎猎银光当中,照见了陌生而熟谙的俊颜。
“王妹,”众目睽睽之下,他唯有沉声回道,“父王命我接你返国。”
!!
聂星痕并未说话,仍旧盯着那辆渐行渐近的车辇。暴雨当中,那孤零零的车马显得非常无助,踏着泥泞的门路,终究艰巨地驶进驿馆,停在了他的面前。
“有劳殿下。”白衣女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未再多言,独自从他面前走过,朝驿馆以内迈步而去。侍女在背面撑着伞,疾步跟上。
又是一道闪电裂空,像是史乘上的寥寥一笔,为这燕楚之战划上了句尾,诉说着天下的兴替——
初夏时节,气候闷热,方才还骄阳高悬的天空,瞬息间已是阴云密布,黑雾迷城。
燕史:隆武十七年三月初三,敬侯率军破楚,楚太子阵亡。蒲月,楚太子妃、燕王次女青城公主返国。
这一句话刚出口,便刹时淹没在了风雨当中。聂星痕略微点头,削薄的唇紧紧抿着,沉黑的双瞳映着残虐的气候,也映出了他翻覆如潮的苦衷。
暴风高文,暴雨骤降,燕楚两国的交界边疆,迎来了今夏的第一场雨,仿佛是在记念一国之殇,为楚国的灭亡聊以祭奠。
“殿下,公主的鸾驾到了!”侍卫撑伞站在他身后,大声禀道。
敬侯聂星痕,燕王次子,此次灭楚之战,他居功至首。
三年前,他送她去楚国和亲;三年后,他又灭了楚国,迎她回燕国故乡……
她抬手挽起耳畔垂发,鬓边的一朵红色簪花尤其刺目。那是未亡人的意味,她在为她的夫君、楚国太子带孝。
车帘早已被雨水湿透,薄纱以后,模糊可见一名白衣女子端坐车内,温馨得如同一株植物,涓滴不受周遭的狼狈气象所影响。
直至瞥见这一幕,年青的敬侯才终究身形微动,黑瞳中掠过某种情素,又瞬息归于寂灭。
聂星痕身着暗紫诸侯服色,卓然立于驿馆以外。雨水在他头顶的伞幔上击出闷响,又溅在他衣袍的螭纹之上,而他却恍若未觉,只盯着不远处的车辇。
世事苦长,宿命之手翻云覆雨,唯有“情”之一字能够救赎百姓,令人难舍难弃。
白衣女子适时斩断思路,垂下双眸,面无神采地向聂星痕施礼:“见过敬侯殿下。”
一辆车辇冒雨驶向燕国驿馆,马匹的嘶鸣声惊破雨幕,也惊醒了在大雨当中等候的人——
三年后,燕楚反目,又是这小我率军灭楚,于两军阵前斩杀楚太子璃……
三年前,燕楚交好,恰是这小我保举她和亲楚国,做楚太子妃;
白衣女子没有回话,唇畔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任由侍女搀扶她下了车辇。眼风扫见一片浓烈的紫色,夹裹着戾气向她袭来,她身形一顿,顺势看向为她擎伞的聂星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