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那间屋子,有一座庞大火炉,此时已经亥时,火炉仍旧火光亮亮,一名只在身前披了件玄色皮围裙的丁壮男人,正轮着一柄大铁锤,挥汗如雨,在捶打一块烧得通红的精铁,火星四溅。
黑袍老者陈江河一怔,随即沉下脸来,不复多言。
听到这声高耸而清脆的呼喊,打铁男人手上行动半分没停,但也一样大嗓门的回应:“半夜半夜的吼甚么吼!是不是又没带草纸?”
“长河帮只是一个小帮派,帮众不过数十,练气术师不到一只手,我们要完成宰订交代的差事,带着他们只会碍手碍脚,韦公为何执意如此?”黑袍老者忍了半响,终因而忍不住开口。
“顿时就要脱手了,丑夫,你怕吗?”坐在货箱上的女子,气质文静而内敛,声音也很轻灵,如吹拂杨柳的河风,暖和有害。
船埠两里以外,一座低矮小山的山顶,林木掩映间有一座庐舍,房屋不过三间。
男孩固然还小,但机警,看得出来刘大正很较着在扯谎,他转过甚,打量阿谁看起来很奇特的道人,双眼敞亮,决计静观其变。
韦江南面色一正,寂然看向黑袍老者:“陈江河,你入宰相府也有十多年了,以你的修为和帮宰相府办下的差事,早该是宰相府一等供奉,为何现在仍旧只能屈居二等,莫非内心没数?”
羽士神采淡然,还是看着刘大正:“你归隐才几年,这小屁孩当然不是你的儿子。想必是你收的门徒?亦或是义子?不过看起来也没甚么特别之处,哦,就是黑了点,不,是太他娘的黑了!”
丑夫想了想,道:“韦公是长安城的大人物,他承诺过我们长风帮,只要我们为他做事,长河帮就能成为渭水第一大帮,假以光阴,大当家都能号令渭水统统帮派......大当家不会死的!”
女子摇了点头:“长河帮能不能成为渭水第一大帮,我并不在乎,我只想为父亲报仇,灭了害死他的黑蛟帮!”
如果说刘大正的黑,皮肤起码还是古铜色,那么这小男孩的皮肤,就黑到像是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几近要跟夜色融为一体,只要牙齿看着挺白,白的分外较着。
站在女子身边的,是个身材健硕的青年男人,怀里抱着一柄长刀,他悄悄站着,像根梅花桩一样。
说到这,女子俄然笑了笑,意味莫名,只是声音变得降落伤感:“自打三月前父亲身后,我成为长河帮的大当家,我就不怕死了。渭水河帮浩繁,靠着这条大河讨糊口,父亲修为那么高都会死,我又如何不会死呢,只是时候迟早罢了。”
男孩眨了眨眼,推了丁壮男人胳膊一下,满脸猎奇:“刘大正,他说的阿谁甚么中原第一刀,是在说你?”
丁壮男人只顾着抽烟,懒得答复。
黑袍老者仍旧是不平:“拖泥带水,好不利落!”
渭水汤汤,繁星未央。
黄梨乡的船埠堆栈,已经焚毁,只剩下一片废墟,昔日灯火敞亮的船埠,现现在已是乌黑一片。
这些船舶,长过三丈,桅杆也高过一丈,船舱颇大,能包容一二十人,如果堆放货色,整条船也能载货百石。如许的船舶,是穿越于渭水最平常的货船,并不起眼。
有三点灯火,在河岸的杨柳下点亮,与河中星海相映成趣,幽深喧闹。
身为大当家的女子微微怔了怔,咬了咬下唇,一时无言。
丑夫道:“黑蛟帮,就是渭水第一大帮。”
他的话还没说完,庐舍后的童音更大了,几近是仰天吼怒:“刘大正!我忘了带草纸!快给我送来!”
刘大正吐出一口白烟,冷酷道:“不熟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