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阻他，悄悄地看着他爬上绝壁。山风如咽，崖下云雾环绕，不晓得到底有多深。他站在绝壁边，因为一起行得太急，他微微喘气着。我指着那绝壁，问他：“你晓得这底下是甚么吗？”
阿爹是真的神智昏聩了，自从阿娘身后，传闻他就是这模样，复苏一阵，胡涂一阵。复苏的时候就要去打杀那些中原人，胡涂的时候，又好似甚么事情都未曾产生过。我倒甘愿他永久胡涂下去，阿娘死了，父王的心也就死了。哥哥们皆被中原人囚禁起来，宫里的女人们惶惑然，非常惊骇，我倒还沉得住气。
他说了一句中原话，我并没有听懂。
那眼底只要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涌而上，阿爹挥刀乱砍，却终究被他们礼服。王宫里闹出如许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卫士来瞧上一眼，明显这座王城里里外外，早就被中原人节制。阿爹被那些人按倒在地上，兀自破口痛骂。我内心像是一锅烧开的油，五脏六腑都受着煎熬，便想冲要上去，但是那些人将刀架在阿爹的脖子里，如果我妄动一动，或许他们就会杀人。这些中原人总说我们是蛮子，但是他们杀起人来，比我们还要残暴，还要蛮横。我眼泪直流，阿谁中原将军还在说：“公主，劝一劝王上吧，不要让他伤着本身。”我统统的声音都噎在喉咙里，有人抓着我的胳膊，是阿渡，她的手指清冷，给我最后的支撑，我看着她，她乌黑的眼睛也望着我，眼中尽是焦灼。我晓得，只要我说一句话，她就会毫不踌躇地冲上去替我冒死。但是何必？何必还要再扳连阿渡？突厥已亡，西凉又如许落在了中原手里，我说：“你们不要杀我阿爹，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一起行来，中原话我也略懂了一些，我还晓得了这个中原的将军姓裴，乃是李承鄞最为宠任的大将。但是现在裴将军却劝不住李承鄞，我看到李承鄞甩开缰绳上马，径直朝绝壁上攀来。
李承鄞大惊，抢上来想要抓住我，但是他只抓住了我的袖子。我左手一扬，手中的利刃“嗤”一声割开衣袖，我的半个身子已经腾空，他应变极快，抽出腰带便如长鞭一扬，生生卷住我，将我硬拉住悬空。那腰带竟然是我当日替他系上的那条，婚礼新娘的腰带，累累缀缀镶满了珊瑚与珠玉……我曾经渴求白头偕老，我曾经觉得地久天长，我曾经觉得，这就是天神让我眷恋的那小我……我曾经在他分开婚礼之前亲手替他系上，以无穷的爱恋与倾慕，希冀他安然返来，能够将他的腰带系在我的腰间……到当时候，我们就正式成为天神准予的伉俪……我手中的短刀挥起，堵截那腰带，山风荡漾，珠玉琳琅便如一场纷扬的乱雨飞溅……我终究看清他脸上的神采，竟然是痛苦万分……
天明时分，我和阿渡爬上了一片绝壁。
他说：“小枫！”风从他的唇边掠走声音，轻浮得我几近听不见。我想，必然是我听错了，或者，这统统都是幻觉。他是毫不会跳下来的，因为他是李承鄞，而不是我的顾小五，我的顾小五早已经死了，死在突厥与中原决斗的阿谁早晨。
还没有报仇，我如何能够等闲去死？
我换上中原送来的火红嫁衣，在中原雄师的护送下，缓缓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