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既至楚国,怀王即命使者执而囚之,将择日告于太庙,然后行诛。张仪别遣人打靳尚枢纽。靳尚入言于郑袖曰:“夫人之宠不终矣,何如!”郑袖曰:“何故?”靳尚曰:“秦不知楚王之怒张仪,故遣使楚。今闻楚王欲杀仪,秦将还楚侵地,使亲女下嫁于楚,以美人善歌者为媵,以赎张仪之罪。秦女至,楚王必尊而礼之,夫人虽欲擅宠,得乎?”郑袖大惊曰:“子有何计,可止其事?”靳尚曰:“夫人若为不知者,而以短长言于大王,使出张仪还秦,事件可已。”郑袖乃中夜涕零,言于怀王曰:“大王欲以地易张仪,地未入秦,而张仪先至,是秦之有礼于大王也。秦兵一举而囊括汉中,有吞楚之势,若杀张仪以怒之,必将益兵攻楚。我佳耦不能相保,妾中间如刺,饮食不甘者累日矣。且人臣各为其主,张仪天下智士,其相秦国久,与秦偏厚,何怪其然?大王若宠遇仪,仪之事楚,亦犹秦也。”怀王曰:“卿勿忧,容寡人从长计议。”靳尚复乘间言曰:“杀一张仪,何损于秦?而又失黔中数百里之地。不如留仪,觉得和秦之地。”怀王意亦惜黔中之地,不肯与秦,因而出张仪,因厚礼之。张仪遂说怀王以事秦之利。怀王即遣张仪归秦,通两国之好。
张仪反覆为嬴秦,朝作俘囚暮上宾。堪笑怀王如木偶,不从忠计听谗人。
张仪谓秦王曰:“仪万死平生,得复见大王之面。楚王诚畏秦甚,固然,不成使臣失期于楚。大王诚割汉中之半,觉得楚德,与为婚姻,臣请借楚为端,说六国连袂以事秦。”秦王许之。遂割汉中五县,遣人往楚修好。因求怀王之女为太子荡妃,复以秦女许妻怀王之少子兰。怀王大喜,觉得张仪果不欺楚也。秦王念张仪之劳,封以五邑,号武信君。因具黄金白璧,高车驷马,使以“连衡”之术,往说各国。
话说楚怀王恨张仪讹诈,愿白献黔中之地,只要换张仪一人。摆布忌嫉张仪者,皆曰:“以一人而易数百里之地,利莫大焉!”秦惠文王曰:“张仪吾股肱之臣,寡人宁不得地,何忍弃之?”张仪自请曰:“微臣愿往!”惠文王曰:“楚王含大怒以待先生,往必见杀,故寡人不忍遣也。”张仪奏曰:“杀臣一人,而为秦得黔中之地,臣死不足荣矣!况一定死乎?”惠文王曰:“先生何计自脱?试为寡人言之。”张仪曰:“楚夫人郑袖,美而有智,得王之宠。臣昔在楚时,闻楚王新幸一美人,郑袖谓美人曰:‘大王恶人以鼻气触之,子见王必掩其鼻。’美人信其言。楚王问于郑袖曰:‘美人见寡人,辄掩鼻,何也?’郑袖曰:‘嫌大王体臭,故恶闻之。’楚王大怒,命劓美人之鼻。袖遂专宠。又有嬖臣靳尚,媚事郑袖,表里用事。而臣与靳尚相善,臣自料能借其庇,能够不死。大王但诏魏章等留兵汉中,遥为进取之势,楚必定不敢杀臣矣。”秦王乃遣仪行。
张仪“连衡”之说既行,将归报秦。未至咸阳,秦惠文王已病薨,太子荡即位,是为武王。齐湣王初听张仪之说,觉得三晋皆已献地事秦,故不敢自异。及闻仪说齐以后,方往说赵,以仪为欺,大怒。又闻秦惠文王之薨,乃使孟尝君致书各国,约共背秦复为“合从”。疑楚已结婚于秦,恐其不从,先欲伐之。楚怀王遣其太子横为质于齐,齐兵乃止。湣王自为“从约长”,保持诸侯,约能得张仪者,赏以十城。秦武王生性粗直,自为太子时,素恶张仪之多诈。群臣先忌仪宠者,至是皆谗谮之。仪惧祸,乃入见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于摆布。”武王曰:“君计安出?”张仪曰:“闻齐王甚憎仪,仪之地点,必发兵伐之。仪愿辞大王,东往大梁,齐之伐梁,必矣。梁齐兵连而不解。大王乃乘间伐韩,通三川以窥周室,此王业也。”武王觉得然。乃具革车三十乘,送张仪入大梁。魏哀王用为相国,以代公孙衍之位。衍乃去魏入秦。齐湣王知仪相魏,公然大怒,发兵伐魏。魏哀王大惧,谋于张仪。仪乃使其舍人冯喜,伪为楚客,往见湣王曰:“闻大王甚憎张仪,信乎?”湣王曰:“然。”冯喜曰:“大王如憎仪,愿无伐魏也。臣适从咸阳来,闻仪去秦时,与秦王有约,言‘齐王恶仪,仪地点,必发兵伐之。’故秦王具车乘,送仪于魏,欲以挑齐魏之斗。齐魏兵连而不解,秦乃得乘间而图事于北方。王今伐魏,中仪计。王不如不伐,使秦不信张仪,仪虽在魏,亦无能为矣。”湣王遂罢兵不伐魏。魏哀王益厚张仪。逾年,张仪病卒于魏。是岁,齐无盐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