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赵有处士毛公者,隐于博徒;有薛公者,隐于卖浆之家。信陵君素闻其贤名,使朱亥传命访之,二人匿不肯见。忽一日,信陵君踪迹二人,知毛公在薛公之家,不消车马,单使朱亥一人跟从,微服徒步,假作买浆之人,直造其所,与二人相见。二人方据垆共饮,信陵君遂直入,自通姓名,叙向来倾慕之意。二人走避不及,只得相见,四人同席而饮,尽欢方散。自此今后,信陵君不时与毛薛二公同游。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向者吾闻介弟天下豪杰,公子中无与为比。今乃日逐从博徒卖浆者同游,交非其类,恐损名誉!”夫人见信陵君述平原君之言。信陵君曰:“吾向觉得平原君贤者,故宁负魏王,夺兵来救。今平原所与来宾,徒尚豪举,不求贤士也。无忌在国时,常闻赵有毛公薛公,恨不得与之同游。本日为之执鞭,尚恐其不屑于我,平原君乃觉得羞,何云好士乎?平原君非贤者,吾不成留!”本日命来宾束装,欲适他国。平原君闻信陵君束装,大惊,谓夫人曰:“胜未敢失礼于介弟,为何蓦地弃我而去?夫人知其故乎?”夫人曰:“吾弟以君非贤,故不肯留耳。”因述信陵君之语。平原君掩面叹曰:“赵有二贤人,信陵君且知之,而吾不知,吾不及信陵君远矣!以彼形此,胜乃不得比于人类。”乃躬造馆舍,免冠顿首,谢其讲错之罪。信陵君然后复留于赵。平原君门下士闻知其事,去而投信陵君者大半。四方来宾来游赵者,咸归信陵,不复闻平原君矣。髯翁有诗云:
约过了仲春不足,卫庆班师回朝,将兵符缴上,奏道:“信陵君大败秦军,不敢还国,已留身赵都,多多拜上大王:‘他日领罪!’”魏王问交兵之状,卫庆备细述了一遍,群臣皆罗拜称贺,呼:“万岁!”魏王大喜,即便摆布召如姬于冷宫,出颜恩于狱,俱恕其罪。如姬拜见谢恩毕,奏曰:“救赵胜利,使秦国畏大王之威,赵王怀大王之德,皆信陵君之功也。信陵君乃国之长城,家之宗器,岂可弃之于外邦?乞大王遣使召回本国,一以全‘亲亲’之情,一以表‘贤贤’之义。”魏王曰:“彼免罪足矣,何得云功乎?”但叮咛:“信陵君名下应得邑俸,仍旧送去本府家眷支用,不准迎归。”自是魏赵俱承平无话。
再说信陵君无忌行至邺下,见晋鄙曰:“大王以将军久透露于外,遣无忌特来代庖。”因使朱亥捧虎符与晋鄙验之。晋鄙接符在手,心下迟疑,想道:“魏王以十万之众托我,我虽固陋,未有败衂之罪,今魏王无尺寸之书,而公子徒手捧符,前来代将,此事岂可轻信?”乃谓信陵君曰:“公子暂请消停几日,待某把军伍形成册籍,明白托付何如?”信陵君曰:“邯郸势在垂死,当星夜赴救,岂得复停时候?”晋鄙曰:“实不相瞒,此军机大事,某还要再行奏请,方敢交军。”说犹未毕,朱亥厉声喝曰:“元帅不奉王命,便是背叛了!”晋鄙方问得一句:“汝是何人?”只见朱亥袖中出铁锤,重四十斤,向晋鄙当头一击,脑浆迸裂,顿时断气。信陵君握符谓诸将曰:“魏王有命,使某代晋鄙将军救赵,晋鄙不受命,今已诛死。全军放心听令,不得妄动!”营中寂然。比及卫庆追至邺下,信陵君已杀晋鄙,将其军矣。卫庆料信陵君救赵之志已决,便欲辞去。信陵君曰:“君已至此,看我破秦以后,可还报吾王也。”卫庆只得先打密报,答复魏王,遂留军中。信陵君大犒全军,复命令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独子无兄弟者,归养;有疾病者,留救治药。”是时告归者约非常之二,得精兵八万人,整齐步伍,申明军法。信陵君率来宾,身为士卒先,进击秦营。王龁不料魏兵卒至,匆急拒战。魏兵贾勇而前,平原君亦开城策应,大战一场。王龁折兵一半,奔汾水大营。秦王传令得救而去。郑安平以二万人别营于东门,为魏兵所遏,不能归,叹曰:“吾原是魏人!”乃投降于魏。春申君闻秦师已解,亦班师而归。韩王乘机复取上党。此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周赧王五十八年之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