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泽得其帮助,遂西入咸阳。谓旅邸仆人曰:“汝饭必白粱,肉必甘肥,俟吾为丞相时,当厚酬汝。”仆人曰:“客何人,乃望作丞相耶?”泽曰:“吾姓蔡名泽,乃天下雄辩有智之士,特来求见秦王,秦王若一见我,必定悦我之说,逐应侯而以吾代之,相印立可悬于腰下也。”仆人笑其狂,为人述之。应侯门客闻其语,述于范雎。范雎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莫不闻,众口之辩,遇我而屈,彼蔡泽者,恶能说秦王而夺吾相印乎?”乃令人往旅邸召蔡泽。
话说郑安平以兵降魏,应侯范雎是个荐主,法当从坐,因而席藁待罪。秦王曰:“任安平者,本出寡人之意,与丞相无干。”再三安抚,仍令复职。群臣纷繁群情,秦王恐范雎心上不安,乃命令国中曰:“郑安平有罪,族灭勿论。如有再言其事者,立即斩首!”国人乃不敢复言。秦王赐范雎食品,比常有加。应侯甚不过意,欲说秦王灭周称帝,以此媚之。因而使张唐为大将,伐韩,欲先取阳城,以通三川之路。
将迁鼎之前一日,住民闻鼎中有抽泣之声。及运至泗水,一鼎忽从舟中飞沉于水底,嬴樛令人没水求之,不见有鼎,但见苍龙一条,鳞鬣怒张,瞬息波澜顿作,舟人惊骇,不敢触之。嬴樛是夜梦周武王坐于太庙,召樛至,责之曰:“汝何得迁吾重器,毁吾宗庙?”命摆布鞭其背三百。嬴樛梦觉,即患背疽,抱病归秦,将八鼎献上秦王,并奏明其状。秦王查阅所失之鼎,正豫州之鼎也。秦王叹曰:“地皆入秦,鼎独不附寡人乎?”欲多发卒徒,更往取之。嬴樛谏曰:“此神物有灵,不成复取。”秦王乃止。嬴樛竟以疽死。秦王以八鼎及祭器,摆设于秦太庙当中,郊祀上帝于雍州,书记各国,俱要朝贡称贺,不来宾者伐之。韩桓惠王起首入朝,顿首称臣。齐、楚、燕、赵皆遣国相入贺。独魏国使者,尚未见到。秦王命河东守王稽,引兵袭魏。王稽素与魏通,私受款项,遂泄其事。魏王惧,遣使赔罪,亦使太子增为质于秦,委国听令。自此六国,俱宾服于秦。时秦昭襄王之五十二年也。秦王究通魏之事,召王稽诛之。范雎益不自安。
再说楚考烈王闻信陵君大破秦军,春申君黄歇无功,班师而还,叹曰:“平原‘合从’之谋,非妄言也!寡人恨不得信陵君为将,岂忧秦人哉!”春申君有惭色,进曰:“向者‘合从’之议,大王为长。今秦兵新挫,其气已夺,大王诚发使约会各国,并力攻秦,更说周王,奉觉得主,挟天子以声讨伐,五伯之功,不敷道矣。”楚王大喜,即遣使如周,以伐秦之谋,告赧王。赧王已闻秦王欲通三川,意在伐周,本日伐秦,正合着《兵法》“先发制人”之语,如何不从?楚王乃与五国定从约,克期大肆。
一日,秦王临朝感喟。范雎进曰:“臣闻‘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大王临朝而叹,由臣等不职之故,不能为大王分忧,臣敢请罪!”秦王曰:“夫物不素具,不成以应卒。今武安君诛死,而郑安平背畔,外多劲敌,而内无良将,寡人是以忧也。”范雎且惭且惧,不敢对而出。
仆人谓泽曰:“客祸至矣!客宣言欲代应侯为相,今应侯相召,先生若往,必遭大辱。”蔡泽笑曰:“吾见应侯,彼必以相印让我,不须见秦王也。”仆人曰:“客太狂,勿累我。”
时有燕人蔡泽者,博学善辩,自大甚高,乘敝车游说诸侯,无所遇。至大梁,遇善相者唐举,问曰:“吾闻先生曾相赵国李兑言:‘百日以内,持国秉政。’果有之乎?”唐举曰:“然。”蔡泽曰:“如仆者,先生觉得何如?”唐举熟视而笑,谓曰:“先生鼻如蝎虫,肩高于项,魋颜蹙眉,两膝挛曲,吾闻‘贤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泽知唐举戏之,乃曰:“繁华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耳!”唐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年!”蔡泽笑曰:“吾饭粱啮肥,乘车跃马,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腰,揖让人主之前者,四十三年足矣!尚何求乎?”及再游韩赵不对劲,返魏,于郊野遇盗,釜甑皆为夺去,无觉得炊,息于树下,复遇唐举。举戏曰:“先生尚未繁华耶?”蔡泽曰:“方且觅之。”唐举曰:“先生金水之骨,当发于西。今秦丞呼应侯,用郑安平王稽皆得重罪,应侯惭惧之甚,必急于卸担。先生何不一往,而困守于此?”蔡泽曰:“道远难至,何如?”唐举解囊中,出数金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