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既杀朱亥,复谋于群臣曰:“朱亥虽死,信陵君用事仍旧,寡人意欲诽谤其君臣,诸卿有何良策?”刚成君蔡泽进曰:“昔信陵君窃符救赵,获咎魏王,魏王弃之于赵,不准相见。后因秦兵围急,不得已而召之。固然纠连四国,得成大功,然信陵君有震主之嫌,魏王岂无疑忌之意?信陵君锤杀晋鄙,鄙死,宗族来宾,挟恨必深。大王若捐金万斤,密遣细作至魏,访求晋鄙之党,奉以多金,使之布散流言,言:‘诸侯畏信陵君之威,皆欲奉之为魏王,信陵君不日将行篡夺之事。’如此,则魏王必疏无忌而夺其权。信陵君不消事,天下诸侯,亦皆崩溃。吾因此用兵,无足为吾难矣。”秦王曰:“卿计甚善!然魏既败吾军,其太子增犹质吾国,寡人欲囚而杀之,以泄吾恨,何如?”蔡泽对曰:“杀一太子,彼复立一太子,何损于魏?不若借太子使为反间于魏。”秦王大悟,待太子增加厚。一面遣细作持万金往魏国行事;一面使其来宾皆与太子增来往相善,因此告密太子曰:“信陵君在外十年,交结诸侯,诸侯之将相,莫不敬且惮之,今为魏大将,诸侯兵皆属焉,天下但知有信陵君,不知有魏王也。虽吾秦国,亦畏信陵君之威,欲立为王,与之连和。信陵君若立,必使秦杀太子,以绝民望。即不然,太子亦将终老于秦矣。何如!”太子增涕零求计。客曰:“秦方欲与魏通和,太子何不致一书于魏王,使其请太子返国?”太子增曰:“虽请之,秦安肯释我而归耶?”客曰:“秦王之欲奉信陵,非其本意,特畏之耳。若太子愿以国事秦,固秦之愿也,何患请而不从哉?”太子增乃为密书,书中备言诸侯归心信陵,秦亦欲拥立为王等语,后乃叙己求归之意,将书付客,托以密致魏王。因而秦王乃修书二封,一封致魏王归朱亥之丧,饰辞病死;一封奉贺信陵君,另有金币等物。
魏安釐王闻信陵君大破秦军,奏凯而回,不堪之喜,出城三十里驱逐。兄弟别了十年,本日相逢,悲喜交集,乃并驾回朝。论功行赏,拜为上相,益封五城,国中大小政事,皆决于信陵君。赦朱亥擅杀晋鄙之罪,用为偏将。此时信陵君之威名,震惊天下,各国皆具厚币,求信陵君兵法。信陵君将来宾常日所进之书,纂括为二十一篇,阵图七卷,名曰《魏公子兵法》。
却说蒙骜与王龁领着败兵,合做一处,来见秦庄襄王,奏曰:“魏公子无忌‘合从’五国,兵多将广,以是臣等不能取胜。损兵折将,罪该万死!”秦王曰:“卿等屡立军功,开疆拓土,本日之败,乃是众寡不敌,非卿等之罪也。”刚成君蔡泽进曰:“诸国以是‘合从’者,徒以公子无忌之故。今王遣一使修好过魏,且请无忌至秦面会,俟其入关,即执而杀之,永绝后患,岂不美哉!”秦王用其谋,遣使至魏修好,并请信陵君。冯谖曰:“孟尝、平原,皆为秦所羁,幸而得免,公子不成复蹈其辙。”信陵君亦不肯行,言于魏王,使朱亥为使,奉璧一双以谢秦。秦王见信陵君不至,其计不可,心中大怒。蒙骜密奏秦王曰:“魏使者朱亥,即锤击晋鄙之人也。此魏之懦夫,宜留为秦用。”秦王欲封朱亥官职,朱亥坚辞不受。秦王益怒。令摆布引朱亥置虎圈中。圈有斑斓大虎,见人来即欲前攫。朱亥大喝一声:“牲口何敢无礼!”迸开双睛,如两个血盏,目眥尽裂,迸血溅虎。虎蹲伏股慄,很久不敢动。摆布乃复引出。秦王叹曰:“乌获任鄙,不是过矣!若放之归魏,是与信陵君添翼也。”愈欲迫降之。亥不从。命拘于驿舍,绝其饮食。朱亥曰:“吾受信陵君知遇,当以死报之!”乃以头触屋柱,柱折而头不破。因而以手自探其喉,绝咽而死,真义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