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名将说廉颇,遗矢谗言奈如何?请看吴亡宰嚭死,郭开何事取金多!
臣闻:“太山不让泥土,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昔穆公之霸也,西取繇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慇豹公孙枝于晋;孝公用商鞅,以定秦国之法;惠王用张仪,以散六国之纵;昭王用范雎,以获兼并之谋:四君皆赖客以成其功,客亦何负于秦哉?大王必欲逐客,客将去秦而为敌国之用,求其尽忠谋于秦者,不成得矣。
秦王一日与李斯议事,夸韩非之才,惜其已死。李斯乃进曰:“臣举一人,姓尉名缭,大梁人也,深通兵法,其才胜韩非十倍。”秦王曰:“其人安在?”李斯曰:“今在咸阳。然其人自大甚高,不成以臣礼屈也。”秦王乃以宾礼召之。尉缭见秦王,长揖不拜。秦王答礼,置之上座,呼为先生。尉缭因进说曰:“夫各国之于强秦,譬犹郡县也,散则易尽,合则难攻。夫三晋合而智伯亡,五国合而齐湣走。大王不成不虑。”秦王曰:“欲使散而不复合,先生存将安出?”尉缭对曰:“今国度之计,皆决于豪臣,豪臣岂尽忠智,不过量得财物为乐耳。大王勿爱府库之藏,厚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而诸侯可尽。”秦王大悦,尊尉缭为上客,与之抗礼,衣服饮食,尽与己同,不时造其馆,长跪就教。尉缭曰:“吾细察秦王为人,丰准长目,鹘膺豺声,中怀虎狼之心,残刻少恩,用人时轻为人屈,不消亦轻弃人。今天下未一,故不吝屈身于布衣,若得志,天下皆为鱼肉矣!”一夕,不辞而去。馆吏急报秦王。秦王如失臂手,遣轺车四出追还,与之发誓,拜为太尉,主兵事。其弟子皆拜大夫。因而大出内帑款项,分遣来宾使者,驰驱各国,视其宠臣用事者,即厚赂之,探其国情。
话说秦大夫陈忠身后,接踵而谏者不止,秦王辄戮之,陈尸阙下,前后凡诛杀二十七人,尸积成堆。时齐王建来朝于秦,赵悼襄王亦至,相与置酒咸阳宫甚欢,及见阙下死尸,问其故,莫不感喟私议秦王之不孝也。时有沧州人茅焦,适游咸阳,寓旅店,同舍偶言及此事,焦愤然曰:“子而囚母,六合反覆矣。”使仆人具汤水:“吾将沐浴,明早叩阍入谏秦王。”同舍笑曰:“彼二十七人者,皆王常日亲信之臣,尚且言而不听,死不旋踵,岂少汝一布衣耶?”茅焦曰:“谏者自二十七人而止,则秦王遂不听矣;若二十七人而不止,王之听不听,未可知也。”同舍皆笑其愚。次早五鼓,向仆人索饭饱食。仆人牵衣止之,茅焦绝衣而去。同寓者度其必死,相与剖分其衣囊。
是夜,非以冠缨自勒其喉而死。韩王闻非死,益惧,请以海内附称臣。秦王乃诏内史腾罢兵。
郭开与廉很有仇,恐其复用,乃谮于赵王曰:“廉将军年近七旬,筋力弱矣。况前有乐乘之隙,若召而不消,益增怨望。大王姑令人觇视,倘其未衰,召之未晚。”赵王惑其言,遣内侍唐玖以猊名甲一副,良马四匹劳问,因此察之。郭开密邀唐玖至家,具酒相饯,出黄金二十镒为寿。唐玖讶其太厚,自谦无功,不敢受。郭开曰:“有一事相烦,必受此金,方敢开口。”玖乃收其金,问:“郭大夫有何见谕?”郭开曰:“廉将军与某素不相能。足下此去,倘彼筋力弱颓,自不必言,万一尚壮,亦求足下增加几句,只说老迈不堪,赵王必不复召,此即足下之厚意也。”唐玖领令,竟往魏国,见了廉颇,致赵王之命。廉颇问曰:“秦兵今犯赵乎?”唐玖曰:“将军何故料之?”廉颇曰:“某在魏数年,赵王无一字相及,今忽驰名甲良马之赐,必有效某之处,是以知之。”唐玖曰:“将军不恨赵王耶?”廉颇曰:“某方日夜思用赵人,况敢恨赵王也?”乃留唐玖同食,用心在他面前施逞精力,一饭斗米俱尽,啖肉十余斤,狼餐虎咽,吃了一饱。因披赵王所赐之甲,一跃上马,驰骤如飞。复于顿时舞长戟数回,乃跳上马,谓唐玖曰:“某何如少年时?烦多多拜上赵王,尚欲以余年报效!”唐玖明显瞥见廉颇精力强健,奈私受了郭开贿赂,回至邯郸,谓赵王曰:“廉将军固然大哥,尚能食肉善饭,然有脾疾,与臣同坐,斯须间,遗矢三次矣。”赵王叹曰:“战役时岂堪遗矢?廉颇果老矣!”遂不复召,但益发军以助扈辄。时赵悼襄王之九年,秦王政之十一年也。厥后楚王闻知廉颇在魏,令人召之。颇复奔楚为楚将,以楚兵不如赵,郁郁不得志而死。哀哉!史臣有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