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史纪事，良史诛意。穿弑其君，盾蒙其罪。宁断吾头，敢以笔媚？卓哉董狐，是非可畏！
却说楚令尹斗越椒，自庄王分其政权，心抱恨望，嫌隙已成。自恃才勇无双，且先世功绩，群众佩服，久有谋叛之意，常言：“楚国人才，惟司马伯嬴一人，余不够数也！”庄王伐陆浑时，亦虑越椒有变，特留佺贾在国。越椒见庄王统兵出征，遂决意反叛。欲尽发本族之众，斗克不从，杀之，遂袭杀司马佺贾。贾子敖，扶其母奔于梦泽以出亡。越椒出屯蒸野之地，欲邀截庄王归路。
时乃周匡王之六年也。是年，匡王崩，其弟瑜立，是为定王。
至夜，庄王自出巡营，闻营中军卒，三三五五，相聚都说：“斗令尹神箭可畏，难以取胜！”庄王乃令人谬言于众曰：“昔先君文王之世，闻戎蛮造箭最利，令人问之，戎蛮乃献箭样二枝，名‘彻骨风’，藏于太庙，为越椒所窃得。今尽于两射矣，不必虑也。明日当破之。”众心始定。庄王乃命令退兵随国，扬言：“欲起汉东诸国之众，以讨斗氏。”苏从曰：“劲敌在前，一退必为所乘，王失计矣！”公子侧曰：“此王之谬言耳。吾等入见，必别有处罚。”乃与公子婴齐，夜见庄王。庄王曰：“逆椒势锐，可计取，不成力敌也。”叮咛二将，如此恁般，埋伏预备。二将领计去了。
再说赵穿在西郊射猎而回，正遇见盾朔父子，泊车相见，扣问启事。赵穿曰：“叔父且莫出境，数日以内，穿有信到，再决去处。”赵盾曰：“既然如此，吾权住首阳山，专待好音。汝凡事谨慎，莫使祸上加祸！”赵穿别了盾朔父子，回至绛城，知灵公住于桃园，冒充谒见，顿首赔罪，言：“臣穿虽忝宗戚，然罪人之族，不敢复侍摆布，乞赐罢斥！”灵公信为朴拙，乃慰之曰：“盾累次欺蔑寡人，寡人实不能堪，与卿何与？卿可放心供职。”穿谢恩毕，复奏曰：“臣闻‘所贵为人主者，惟能极人生声色之乐也。’主公钟鼓虽悬，而内宫不备，何乐之有？齐桓公嬖幸满宫，正娶以外，如夫人者六人。先君文公虽出亡，磨难之际，所至纳姬，迄于返国，年逾六旬，尚且妾媵无数。主公既有高台广囿，觉得寝处之所，何未几选良家女子，充此中，使明师教之歌舞，以备文娱，岂不美哉？”灵公曰：“卿所言，正合寡人之意。今欲搜括国中女色，何人可使？”穿对曰：“大夫屠岸贾可使。”灵公遂命屠岸贾兼任其事。不拘城内郊野，有色彩女子，年二十以内未嫁者，咸令报名挑选，限一月内回话。赵穿借此公差，遣开了屠岸贾，又奏于灵公曰：“桃园侍卫单弱，臣于军中精选勇猛二百人，愿充宿卫，伏祈主裁！”灵公复准其奏。
庄王闻变，兼程而行，将及漳澨，越椒引兵来拒，军威甚壮。越椒贯弓挺戟，在本阵来往驰骤，楚兵望之，皆有惧色。庄王曰：“斗氏世有功劳于楚，宁伯棼负寡人，寡人不负伯棼也！”乃使大夫苏从，造越椒之营，与之媾和，赦其擅杀司马之罪，且许以王子为质。越椒曰：“吾耻为令尹耳，非望赦也，能战则来。”苏从再三谕之，不听。苏从去后，越椒命军士伐鼓进步。庄王问诸将：“何人可退越椒？”大将乐伯回声而出。越椒之子斗贲皇便接住厮杀。潘尪见乐伯战贲皇不下，即忙驱车出阵。越椒之从弟斗旗亦驱车应之。庄王在戎辂之上，亲身执枹，鸣鼓督战。越椒远远瞥见，飞车直奔庄王，弯着劲弓，一箭射来。那枝箭直飞过车辕，方才中在鼓架之上，骇得庄王连鼓槌掉下车来。庄王急教避箭，摆布各将大笠前遮。越椒又复一箭，恰好的把左笠射个对穿。庄王且教回车，鸣金出兵。越椒奋勇赶来，却得右军大将公子侧，左军大将公子婴齐，两军一齐杀到，越椒方退。乐伯潘尪闻金声，亦弃阵而回。楚军很有损折，退至皋浒下寨。取越椒箭视之，其长半倍于他箭，鹳翎为羽，豹齿为镞，锋利非常，摆布传观，无不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