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手提着茶壶、茶碗,胳肢窝下边还夹着几盒洋烟的牙行伴计满脸堆笑,但凡是见着被挡了道儿前面色不善的主儿,立马就一溜小跑地迎畴昔。
踌躇半晌,相有豹也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朝着呆坐在一旁的纳九爷说道:“徒弟手里头的那张异兽图,我倒是也看过几眼。照着徒弟的说法,那异兽图是三国时候的物事,上面写的那些字,也都是三国时候诸葛丞相唆使军令时公用的笔墨。像是叫甚么.......相国文?”
都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么大个四九城里,穿戴青洋邹长衣的青皮地痞们更不在少数。甭说是这么大场面、动静的修整,那就是新开张了个馄饨摊儿,也会有些个青皮地痞们上门找费事、打秋风。多了讹几十个大子儿,少了也得白吃几碗馄饨,端庄叫癞蛤蟆蹦到了脚背上,不咬人可爱心人!
本来看着相有豹捧着熊爷的龙鞭上大栅栏找力巴头儿,很多蹲在墙根等活儿的力巴都捂着肚子朝人前面躲,就怕让相有豹一指头给点中了。
重重地点了点头,纳九爷感喟着应道:“听火正门里的白叟说过,打从大清国的八旗兵进了山海关,兵火警劫不竭。再加上个扬州旬日、嘉定三屠,把这世上能认得相国文的读书人差不离叫杀了个洁净。火正门里的门徒,也都是靠着各自的徒弟口口相传,这才气对比着异兽图上的画像,勉强把那些个相国文写的话背下来。老话都说人传人、信不过,几百年下来口口相传,只怕火正门里传下来的那些异兽图上的字句,早就错得离谱了吧?”
没停动手里的活计,相有豹倒是随口朝着纳九爷说道:“就师叔您那点心机,您真当纳兰看不出来?还是我看不出来?甭看着师叔您嘴里头一向就说着给纳兰攒嫁奁、一家人关上门过清净日子的闲话,可您内心头,不还是盼着火正门能像是明天如许重新立起灯号么?”
像是因为想起了那些令人不快的旧事而影响了表情,纳九爷把手中握着的铁锨朝着砂土上一插,干脆坐到了砂土旁一块方才栽稳了根底的石头上:“就说当年那异兽图,门内里很多人等闲都瞧不上一眼。几位门里的暨老今儿定个端方、明儿弄个路数,说死了就不让门里的人多看一眼异兽图,恐怕门里的人学会了,抢了他们的财路。嘿嘿......提及来都能叫人笑死――就你徒弟那么个灵醒人儿,浑身高低都是构造动静的主儿,攥着一份异兽图的残片,不也是半蒙半猜的才把那上面调教斗兽的路数揣摩了个三成?当年那些死守着异兽图不叫人看的暨老,又有几个是能认得出那异兽图上的字样的?”
要遇见了不见机的,也不消几个迎上去搭腔盘道的青皮脱手,几个歪戴着帽子的巡警已经兜屁股包抄过来,把那些个嘴硬的地痞裹到了中间的小胡同里。一顿裹了铁皮子的红白警棍可劲儿服侍下去,任你是窦尔敦、黄天霸普通的江湖豪杰,那也得后半夜才气醒过来,挣扎着爬出珠市口儿大街!
站在纳九爷的身后,相有豹一边遵守着纳九爷行动的节拍逆向翻弄着麦草、砂土,一边低声地跟着纳九爷的咕哝声念诵起来:“夫物有道,而型无道。观其型,更观其行!不成拘泥,切忌按图索骥......”
不知不觉间,四盏气死风油灯几近在同一时候垂垂燃烧。而在黑暗中,那像是老衲秘传道法与嫡传弟子时普通的念诵声,却一向没有停歇下来......
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像是沉浸在旧事当中的纳九爷一边慢悠悠地翻弄着那些麦草、砂土,一边漫不经心肠随口咕哝着:“人老了,记得的东西就未几了!想当年,我徒弟教我的那些话,也不晓得现在还记得全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