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件事却也可惜,我少年时亲见和珅乱政,是以当时便许下誓愿,定要重振国朝,再昌隆世,不想现在,间隔乱世越来越远了,并且,就连这天下承平,如何也越来越难了呢?兰甫,我尚可平生得享承平,你们……我就不清楚了,或许你们今后的路,要更难走了,这也是我的错,如果我还能再做一次九省督抚,把没做好的事重新做一遍,或许……”
“教员,门生所见,教员不管政事学行,实在大师都是记得的。”陈澧也向阮元答道:“学海堂中,后学弟子已然定下每逢正月二十,便即向扬州遥拜教员。粤东士子,现在与日俱增,这恰是教员兴学之功。广州的百姓,向来没有忘了教员的洋米易货。门生也曾去过浙江、江西和湖广,浙江金华,百姓皆知教员捐金救婴之事,杭州西湖之上,阮公墩已然同苏白二堤并列,浙江海塘、北新关银钱开支,现在另有教员遗法。另有章江水闸,另有湖北范塘村的石堤,另有沧江红,另有诂经精舍,另有……教员,门生自也清楚,国朝野史常常不传于世,但读书人和天下百姓,内心是清楚的啊?门生也曾想到过,或许这些事,将来会有一二被世人忘记,可教员平生为官治学,利百姓之所利,兴诸省之教养,那但是整整五十年啊?这么多事,天下士人百姓,能够全然忘怀吗?”
十月初六这一日,因家庙主祭之故,阮元提早一日来到家庙筹办祭典之事。恰好这一日陈澧因游学中原之故,又一次来到了阮元家中,阮元便也请陈澧来到文选楼,一观家中藏书之景。陈澧见了阮元藏书丰富,自是赞叹不已,言语之间,二人却也提及了很多广州故事:
“是吗……”阮元听到这个成果,仿佛并不绝望,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诊脉以后,阮元还特地叮嘱刘蘩荣,本身平生繁华至此,早已满足,切莫因蒋宝素不能医治之故,竟而非难于他。
“哈哈,你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新意啊?”阮元却也笑道:“这些年来,我一向伤感之事,便是昔日亲朋门生,一个个都走在了我的前面,我之前不明白这是为甚么,或许……我真的已经活得太久了吧?只是这件事确切可惜,如果这天下承平,真的俄然有一日便不见了,那后代之人,还如何记得我昔年督抚天下之事呢?”
“兰甫,玉生如许想又是何必呢?”阮元也不觉叹道:“英吉利之事,鸦片之患,现在想想,即便是我再做十年两广总督,又能比本日好多少呢?或许也是殊途同归吧。传闻这两年广东那边,也有些不承平的事,你们在学海堂讲授,没受影响吗?”
“兰甫,我本年都八十六了,人生一世,八十六载,生于承平,终究承平。如此平生,我是满足了,你另有甚么可担忧的呢?”阮元却仍然安静自如,向陈澧笑道:“我上个月便已经将遗言定下,家中田产,常生的孩子早就分了一份,三个儿子每人留了一百亩,剩下的都给宗族充作族产了。他们本也是为官之人,自给自足,应当不难。只是孙辈、曾孙辈也越来越多了,人丁日繁,老是个困难……罢了,今后让他们自食其力吧。前面的日子不管我在或不在,实在都不首要了,你们的路,应当你们本身去走才是。”
本年入冬以来,精力渐衰,药饵无效,元气日竭,病势益增。桑榆之景莫追,犬马之情何及。虽比年东南水患频繁,群黎待拯,皇仁广大,发帑赈饥,嘉惠元元,至优极渥,保邦之道,莫要于斯。臣愚伏愿皇上治益求治,安益求安,勤抚驭以靖边疆,谨盖藏以裕储积,修河防以兴水利,严捕务以厚民生。臣待尽余生,语无伦次,不揣冒昧,用陈数端,伏唯圣主慈鉴,则臣今后长辞圣世,毫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