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承信眼看大半藏书都将化为废纸,再难按捺,发疯似的向后舀着水,想把书房里的书抢救出来。可如此水势,阮承信又如何能救?只得一边舀着水,一边哭道:“爹……儿子错了……儿子不该,不该让阮家变成如许啊……”
“是啊,你父亲平生最保重的,除了我们一家人,便是那些书了。”
“但是夫子……你说的那是白瓦巷……”
“都说富不过三代,那场婚礼都畴昔三十……快四十年了,想是已经式微了吧。”一名白叟看着沉寂的白瓦巷口,不由感慨时过境迁。眼看巷口之处,似有一处宅子,却也无人问津。
阮承信心中非常伤感,生孩子的是夫人,本身却眼看要把老宅丢了。忙走上前去,悄悄抱着老婆道:“该说这话的人是我才对,夫人这一天下来,才真是不轻易。”夫人林氏自幼知书达礼,和阮承信常日也颇多诗书交换,豪情之深,甚于凡人。阮承信深知夫人常日身材不佳,又常常亲身筹划家务,生子过后,只怕数月都不能复原,差点流下泪来。
“如果常日积储未几也还罢了,我阿谁不成器的弟弟,又日日拿钱去赌。这一船货的钱,我……我是还不上了。阮贤弟你人刻薄,这扬州城里,我最信得过的人也就是你了,贤弟此次帮帮愚兄,愚兄下次……下次必然登门伸谢。”李员外说得急,只顾着下次“登门伸谢”,却不知这一次本身已经“登门求救”了。
“就是如许了!”李员外听了阮承信的话,反倒眼里有了一丝亮光:“贤弟你几次欠下我的银子,如果能早点还了,我这边就能补上些。我再变卖些产业,加起来也就够了。”
“夫人说得对,孩子才刚出世,强求他甚么,也难为他了。”阮承信答道。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非常朴素,自发应当是个心肠仁慈的孩子。可如当代风不古,能淡泊名利者少之又少,也不知孩子今后会如何。便道:“读书时人都说,童真之心,最为可贵。童真乃人之始,万物初始之时,前人多以‘元’字见称。便给他个‘元’字,但愿他今后,能保持这份童真,做个善夫君吧。”
阮承信听了他抱怨,又看他模样,仿佛也没扯谎,便道“李兄,你也晓得,我这家里也不余裕,还找你借过好几次钱呢,我如何……”
“和你一样,疆场都没上过,就想着研讨兵法。”林氏笑道。阮承信虽无官无职,却夙来爱看《资治通鉴》,经常给林氏讲一些当代名将用兵典故。林氏天然不懂,但感觉阮承信不过也是纸上谈兵,便经常嘲弄他。转头看了看阮元,又道:“只是他身子仿佛没你健壮。”
本来李员外深夜到访,竟是来要债的!阮承信不由有些肝火,只是碍于身份,尚未发作。杨禄高早已开口:“李兄也该看到了,明天我家夫人临产,已颠末端一个时候了,这当口李兄来找老爷还钱,未免也太……”李员外毕竟是外人,和阮家又多是债务来往,杨禄高不便对阮承信再过于靠近,便改了口。
“夫子那些古本我放在靠上的位置,屋瓦无恙,水是从上面进的门,古本应还保得住。”林氏见阮承信闷闷不乐,只好出言安抚。阮家珍稀之书,一是钞本,二是古本,特别是一套宋本的十三经注疏,绝难再得。阮承信想到另有很多书能够留下,倒也放心了些。
“如果如此,再过得几年只怕要回籍里住了。”阮承信自幼生善于扬州,自也舍不得这繁华盛地。“爹在的时候不肯意新增田产,说阮家既已做了官,便不该与民争利。可家里过得这几代,留下的本也不算多了。”但话虽如此,现在让阮承信再去购买新田产,也已经没不足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