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待铺子最后一个来抓药的走后,我叮咛了伢儿在店里莫要乱走,便往对街的张屠户家去,想请张家娘子帮着寻摸些牛髓来。张家娘子向来爱探听,我怕她问得太多,也不敢久留,幸亏这回她却也未几问,只嘀咕了一句“你徒弟古怪得紧,这个时节要作牛髓膏”,应下隔日教张屠户带些返来,便作罢了。
我顺势抓过徒弟的手掌,半是心对劲足,半是哀告:“阿心感喟是因为想着本身虽逆天命,却另有徒弟护佑,海棠就不一样了,另有伢儿,他纯真得空,本不该一同遭如许的罪。徒弟,我们能不能帮她一帮?”
徒弟调弄牛髓膏的手腕快速愣住,目光笼住我:“好端端的又犯傻,既做了你徒弟,岂有只救你一回的事理,起码也该护你这一世无虞。”
“昔年赵夫人刺破了手指,血祭了这套针,替孙仲谋绣下九州五岳之势,成绩了孙吴的半壁江山。”徒弟细心地摸索着金色中泛着红光的绣针,缓缓道:“只可惜厥后,孙仲谋听信谋宠者谗言,负了赵姬,九州五岳之绣虽成,终是未能遂心,破江山于晋,赵姬也不知终老那边。”
“当真?”
“遂心针?”我放下徒弟的手掌,两眼放了光,“就是孙吴时赵夫人所用的那一根?”
“张家娘子又同阿心说甚么呢?我家阿心年幼,与她说道那些,恐是不当罢。”徒弟从铺子里出来,言语间虽笑容盈盈,话里却带了些不悦。
徒弟拉开了几个药屉,细心寻了一番,终在一个角落里摸出一只半旧朴素的针囊,他将这毫不起眼的针囊在我面前展开。“不是一根,而是一副。”
恰海棠来接走伢儿,张家娘子将牛髓递给我时,惊奇地盯着她拜别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子,转头好似发明了甚么了不得的大事普通,抬高了嗓音惊呼:“阿心啊,你认得阿谁遮了脸的妇人?你可晓得她是谁?”
暗沉的针囊里竟然裹了一整副金红色的绣针,乍看像是赤金,再一眼就能瞧出那光彩与赤金不甚不异。我徒弟说,遂心针的材质独特,是以金银铜合铸而成,粗细各不不异,最细的几近只要发丝的一半。
“徒弟……”我迟疑了片时,惴惴地问道:“倘若,孙仲谋不负赵姬,遂心针作的一统江山果然成绩了,赵姬将如何?”
我俄然心念一动,仰脸从下而上地去望他的眼睛:“徒弟,阿心偶然想着,本身的命薄,原定的命数里就该早早病死,可徒弟将我救了返来,逆了命,今后我该遭如何的罪才还得清?”
我佯装没有闻声,将碗里的牛髓给徒弟看,问他要如何制膏。徒弟仿佛也很乐意立时就教我制膏,嘱我向张家娘子道了谢,便仓猝带我回了铺子里,撇下了意犹未尽的张家娘子。
我侧头凝睇那寒光闪闪的金针,只觉每一根针的针尖上都挂着一颗血珠子似的。“孙仲谋不负赵夫人,遂心针作的绣作才气成真罢?”
我绕进柜台,从药屉里取了五倍子和甘草出来,徒弟扫了一眼,未置一词,我猜这两样该是对的罢。牛髓倒是好办,蛇脂也有旧年用剩下的百花锦蛇油。
张家娘子虽惯喜家长理短地说嘴,可拜托予她的事儿却也一丝不含混,次日便当利索索地端着一大碗白花花的牛髓来了。
“我见阿心女人腕间总戴着只青玉镯子,想必是敬爱之物,便以那镯子上的雀纹作绣,针黹粗鄙,还望阿心女人莫嫌。”海棠说得谦逊,可她的绣作当真教我吃惊。闭店后我拿去给徒弟瞧,连徒弟也颇感不测。
我趴伏在柜台上,枕着一条胳膊暗想,徒弟他开着生药铺子,偶替人看个诊,冷眼看惯了存亡哀苦之事,冷酷寡情也在道理当中,但他内里绝非面上那般凉薄,如若不然,又怎会教养我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