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去玉枝家唤人来帮手,留我独在门前盘桓好久,一颗心提吊至嗓子眼,心口空荡荡地发凉,好不轻易才稳住了心境,要往屋里去。
我这才猛记起来,确有这么一桩,忙去后院打水洗脸。
她瞧起来年纪并不比我长多少,如许的事只怕是头一回筹划,慌乱中还须得端着慎重,也是难为了她。
两个收殓的人许是事前得了关照,轻手重脚,连呼吸也决计压着,谨慎翼翼地将海棠的尸身抬出了屋子,半点都未曾轰动睡榻里侧的伢儿。
“邢家的家事,鄙人外人怎好置喙,夫人请便。”徒弟退开一步,向她摊了摊手。
待他们的身影远去时,我俄然想到,这竟是我第二回送她走了。我光荣本身并不记得前事,不若如此,这该是如何摧心摧肺的一桩事,恐怕我是接受不住的。
我这才留意到,本来,她生得极美。
这一眼直将我强做的慎重击溃,我不管不顾地追上前,想也未曾想便要跟着她一同穿过那道门,门旁的吴甲眼看着拉不住我,粗哑惊骇地喊了一声“阿心”。殷乙反应较他快些,不容海棠转头,一掌便将她推出那道门。
内心既通透了,人便豁然了。我拭干眼角鼻翼残留的泪水,昂首四望,吴甲和殷乙仍旧担忧地瞧着我,徒弟却已走开,在柜台里稳妥笃定地擦拭他那汤药罐子。
她仿佛想伸手来拭我的脸颊,瞥见一旁的徒弟,便又笑了笑,放下了手,报赧自语:“冒昧了。”
伢儿在床榻内侧睡得甚是苦涩,小脸儿红扑扑的,全然不觉他最依靠的人已悄悄从他身边消逝。
当下她向几个家仆叮咛了几句,有人在海棠的尸身上盖了白麻布、草席等物,简朴收殓一番,也有人飞跑去城郊东街的棺材铺子置备棺木祭物,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几人便安温馨静地抬着海棠拜别,屋门前只剩了玉枝母女、我与徒弟、邢家新妇主仆二人。
过了很久,我才被这一场古怪的哀恸折腾得精疲力竭,有力地偎在徒弟胸膛前抽着鼻子。
徒弟悄悄放开了我的手,饮下汤药的海棠已是一脸茫然,愣愣地看看徒弟,又看看我。徒弟的药当真是有奇效,她脸上泪迹未干,唇边到脸颊的那道丢脸的疤痕已然消逝不见。
我清了清哽塞的嗓子,小声问:“以是徒弟才要我来诊治她,亲手偿还当归汤,以报宿世她舍命救我的恩典?”
我上前探她的鼻息,毫无气味,再摸摸她脖颈上的脉搏,早已一片僵冷。她半侧着脑袋,双目半阖半开,仿佛是临终前极力想要再看一眼身边的小娃儿。
“徒弟。”我蹭到柜台边,低头服小,细声嗫嚅:“阿心知错了。”
徒弟暖战役高山在我头顶道:“方才你所见的,是海棠宿世里的影象,她记得太深,才气在饮药后教你瞥见。那给她当归汤的少年郎君,便是当代的伢儿。海棠是个重信义的,她说要倾尽统统相报,公然就应验了。该还的都已了债,现在,她走得甚是轻巧。”
海棠借住的小屋离茱萸巷实在不远,这一起我却因想不出如何对伢儿交代他阿娘的去处,走得格外艰巨。直到了小屋门前,尚无眉目。
“于她是宿世,于你倒是此生。”
身后屋门轻响,玉枝娘领着两个壮汉出去,将近床榻时抬手止住了那两人,率先探头望了望,见榻上的海棠衣裳划一,方才挥手让那两人上前去搬抬。
一声瓷器碎裂似的哀嚎,俄然从我的喉咙里冲出来,我的手臂被紧紧地钳制住,寸步都摆脱不出去。旋即一个炽热的胸膛将我包裹住,熟谙的淡淡的草药苦涩气教我的神态完整崩溃,非常委曲地埋进那胸膛,放声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