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容我看清那灯火飘忽的方向,乌黑一片的巷子里因那灯火晕出一个光圈,从朦昏黄胧的光晕中现出一个提风灯的少年,躬身照着路,将那微小的火光逶迤了一起。
那钱塘水君抬头饮过一杯,闭目回味了片时,方才放下杯盏,向徒弟拱了拱手:“神君在临安城中,不知是要渡人间甚么劫数,故此不敢等闲来扰,今次神君呼唤,乃敢来见。”
“我这徒儿……”徒弟俄然向我转了转头,面上神情倒是暖和不改,“昨日在西湖边采水芹,竟教一只蟾蜍弄潮拖入水中。这蟾蜍端的是胆小妄为,不但欺我徒儿,更甚是化作了人形,祸害世人。它在湖中生,水君莫非不知?”
“照过。”我不知徒弟是否也想起了彼时景象,他的话音听来并无非常,只是稍稍顿了一息,“只见本心。”
徒弟将钱塘水君送至门板前,水君冷不丁向徒弟问道:“敢问神君可曾照过那业镜?”
行过礼,我直起家时,却见那位水君也正猎奇地打量我。徒弟上前一步,隔开水君看望的目光,引他到桌旁落座,并亲手在他跟前的杯盏中斟上了酒水。
世人皆称徒弟为“朱先生”,徒弟常在向人道他名讳时自称“朱阙”,眼下这位仙气缠绕的男人却敬称他作“陵光神君”,我倒不在乎那甚么“陵光神君”是谁,与我而言,徒弟就只是徒弟罢了。
我在徒弟身后站着,水君被那盏酒水吸引的神情瞧得清清楚楚,他执起杯盏,细细一嗅,讶然问道:“少康瓮所出?”
我正兀自怔愣,徒弟转头来唤我:“阿心,见过钱塘水君。”
这一问非常高耸,我想起徒弟教业镜照摄住的那晚,脸上不由腾起一片炽热,幸亏在徒弟身后掩着,方能遮住满脸的浓云。
“神君可知西湖边有佛门供奉珍宝的寺庙,就是那天竺看经院。那蟾蜍原是我水系中所生,百年前它自请往天竺看经院,看管侍养莲池中的莲花,我只当它一心向佛,本是桩功德,迩来听闻那蟾蜍走失,不想它竟是上了岸反叛。”
钱塘水君忖了半晌,附和地点头,当下徒弟与他二人再不提那蟾蜍的事,只论少康瓮里所出的酒水如何,直至将一壶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