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催赶,有一句话须得提示诸位。”师父放下汤药罐子,掐指算了算时候:“我这铺子卯时便要封闭,诸位若再疲塌下去,一到卯时,结果不堪想呐。诸位还是从速吃了汤药,快快各自赶路去罢。”
想来没了蝉玉琀的感化,他们不但记起了本身已然亡故的究竟,连身故之前的那些事,也都垂垂记起来了。那位里正,也不是甚么里正,是个叫甚么中书舍人的官。我不晓得中书舍人的官大不大,听起来是能在天子跟前行走的,我猜测这官衔必然小不了。
我猜疑地看了看师父,师父倒没一点儿讶异,事不关己,安闲旁观。
“要怨就该怨金人,夺我国土,毁我大宋基业。若不是他们传闻宫里有蝉玉琀这件奇宝,穷凶极恶地来夺,逼得王中书带着我们连夜奔逃,又岂会落得本日这般地步。”
不,岂止是懂礼,有些时候,我几近感觉他就是那簪缨清贵的士族大师出身。
我心底悄悄惊呼,本来他们在百余年前就已亡故。但是因那蝉玉琀,他们被监禁在王村,不知时候,不知年代,只当是数日前才染上的“怪症”。
可来不及看一眼,便西席父甩脱了手。师父并不准我看,我只得无法地看着那些已消了疼痛的亡魂,顺次通过暗门走出去。
师父摊了摊手,提起柜台上空空如也的汤药罐子向他们揭示:“我那里另有甚么体例,汤药罐子空了,你们都瞧见了。”
“王中书莫要说这话。”村民中冒出一句,继而是咬着牙,从喉咙里硬挤出的声音:“我们都是本身情愿从东京出来,跟着王中书一起到南边的,多少艰险困苦,哪一个有过半句怨?”
他顿了好久,嘴唇颤抖,我看得出他正陷于庞大的痛苦当中。铺子里一片沉寂,过了很久,他方才从胸中舒出一口气,艰巨地开了口:“因而,我便在井中投了红信石。如果我们都死了,即便寻不到蝉玉琀,它也到不了金人手中……我对不住你们,可如果要我再做一回决定,我仍旧会这么做。”
而此时,如果我没听错,他当着世人,仿佛是在感慨本身罪有应得。这话竟不知从何而来。
铺子里哗但是起,我怔怔地看着伏在地下失声痛哭的王满,内心一阵说不清楚的绞痛。
“雁儿飞,面北行,伴我君王莫转头。雁儿飞,待南归,靖康旧人不像人。”我从他们的话中考虑出整桩事的委曲,俄然想到二英唱的儿歌,金人破城,这是靖丰年间的事,二英说她和玩伴们只会唱这个,那便是说,他们都是靖丰年间的人。
“王中书,这是做甚么,不兴如许的。”妇孺心软,早已跟着他一同泪流满面,上前拉劝。
“金人狼子贼心,蝉玉琀怎能落入他们之手。”
一向沉默不语的王满突然发作了一声长哭,“噗通”一下跪伏在地下,“不值当,不值当啊。我……我不值当你们这般对待,我对不住你们。”他一面痛哭流涕,一面冲着他们重重地磕下头去。
“阿心女人。”有村民过来同我说话:“可否请阿心女人再取个碗来?”
我想透过王满的影象,看一看靖康之难的景象。
本来是北方皇城里的大官,在国破之时,不肯珍宝落入金人之手,带了族人出逃南边,本想隐姓埋名在乡野,世代保护,然不测一同暴毙,是他们所未曾猜想到的。
“是我将大伙儿祸害至此,我对不住你们,本就该受天怒斥罚。”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他此时内心的痛苦,王满的脸上泪渍纵横,教人瞧着内心很不是个滋味儿。
起初,我和师父在王村转悠时,我就起过狐疑,这个村庄为何不事稼穑,现下我算是明白了,他们本来底子就不是甚么庄稼人,又那里会耕耘莳植。王满的孙儿大英读书受教,在乡间看起来那样奇特的事,也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