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丞拽住了手臂,微微一使力便把她拉到了身前,而一只手覆上了她的额头,替她拂去了印在皮肤上的冰渣子。
本来不管如何费经心机地躲藏,有些事情终不能幸免,那种穿骨而透心的凉意仿佛又悉数灌回了她的身材里,并且还是更加的。
被打断的锦一乖乖地收起了话头,把贵重的太禧白揣在怀里,同他一道走着。
锦一被他这话堵得一窒。
“多谢厂公,您可真是菩萨心肠!”锦一也不在乎他的冷酷,用了平生最奉承的语气,就算站了起来,可腰仍然恭敬地弯着,“不知厂公是否另有别的叮咛?如果没有,那主子就……”
锦一听了这话,被冻得出窍的灵魂又归了位,乐呵呵地答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他低头看了看在雪地上跪成一团的人,鼻尖被冻得通红,白净的脸上也没了赤色,唯有那双眼睛另有活力,剔透得像水晶珠子,却又恰好避着他。
“邵公公,你的脚程不比厂公的快,想要追他怕是也追不上了。既然事已至此,你还不如随我走一趟,把东西拿了,也不至于白手交差,不是么?”
出声制止她拜别的邵生和她还算有些友情,她的脾气脾气也摸得清一二,以是没推测她会是这类近乎夸大的反应,不明白她这演的又是哪出戏,一时候也拿捏不准分寸,面色难堪地望着自家督主。
不过相较于她这个神宫监的小寺人,恐怕萧丞对这禁宫更加了如指掌吧,那里还用得着她来带路呢。
“这大寒天的,真是劳烦你特地跑这一趟了。”芙英姑姑接过装了藏春香的瓷瓶,笑道,“不过你这趟可没白来。我家主子惦记取你,特地向陛下讨了些太禧白,我这就给你拿去。”
从春深似海到白雪皑皑,她来这儿已是第五个年初了,可长叹可醉饮,唯不成拜别。
对峙的局面保持了好一会儿,可她仍然没有要服软的意义。
定了定神后,她转过身子,而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伏地,一边叩首一边认错:“主子眼拙,方才竟没有认出厂公,还望厂公大人有大量,饶了主子这一次!”
入了冬的京师仿佛变作了冰山天国,寒意从脚底渗进,一丝丝漫了满身,人浑身高低没有一处是和缓的。若不是咸福宫的宁妃催得紧,锦一也是千万不肯走在这冰天雪地中的。
再一次被躲开的萧丞半敛着眼眸,落空的手握成拳收了返来,可拽着她手臂的手却并未松开,因而锦一落得了一个将跪未跪的狼狈了局。
他走得很快,在这红墙黄瓦之间,背影更显孤傲,只要雪地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足迹与他同业。
这倒也不是他随口扯谈的,而是确有其事,因而此次换作锦一哑口无言了,张着嘴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喝风。毕竟是她有求于人,想说他“见风使舵”都没甚么底气。
大抵……是因为他们之间只剩下了这些能和统统人都讲的陈词谰言吧。
站在原地的锦一目送着邵生分开,望着他背影的目光却不知不觉延长到了更远的绝顶。可如果要说绝顶,在这里又那里看得见真正的绝顶呢。
俄然之间,雪又纷繁扬扬下了起来,她叹了感喟,收回目光,回身回了屋。
幸亏只是恍忽间。
“你如果这么爱跪,咱家便赏你在这儿跪一宿,你意下如何?”
等木匣子到了萧丞的手上今后,他们之间就算是真正的两清了吧。
萧丞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对锦一的钳制,也不再看她一眼,绕过她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