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油灯放到我身边，上榻而跽，解下我的大氅，褪去肩头的衣衫，非常和顺地擦拭我的伤口，一点一点轻柔而细致抚去我的严峻与不安。
“伤到那里了？给我看看。”他的声音黯哑中透着一丝压抑的暴戾。
“我说，给我看看！”他的口气是不容顺从的固执，一把把我推倒在树杆上，油灯从我手腕上滑落，“砰”地一声爆裂在喧闹的黑夜里，格外惊心。
我轻擦了一下鼻尖道：“屠杰，你住哪儿，我要跟你换营帐。”
毫无启事地，我只感觉我的心化作了一滩春水，涓涓地流淌着酸涩的情感，就如同我眼角不知不觉滑落的泪。如果我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毫不会如此难过。
他转回身来，跳动的火焰下，神采微醺，眸色迷离，从桌面上取过洁净的纱布和草药，“你不在的日子里，我都是本身给本身换药，这一次就由我来替你包扎。”
不是不睬我了吗……我惶恐地昂首看他，看到他熟谙的俊朗面庞颓废成陌生的模样，既惊且痛：“何予恪，你喝醉了。”
很久没有任何动静。我惴惴低语：“何予恪，你真的谅解我了吗？”
何予恪死死抱紧我，脚下生风加快法度，雷厉流行地冲进中军大帐内。
“躺下！”他怒喝一声，眼神中流露着毫不粉饰的指责。
我轻声道：“不消了吧……”
话音未落，只听到“波隆隆”一串响声，是酒盅从石坡上滚落下来的声音。我心下一惊，昂首望去，只见一道恍惚人影落坐坡头，在明朗月色下自饮自酌。
“嘘。”他用食指封住我的唇，“别说话了，我很累。”他的口齿带着不甚腐败，声音渐而微小。
黑影没有说话，却一下子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姿矗在月光下如同一颗矗立矗立的冷杉。
我避之不及，被他按压住，他的手在颤栗，仿佛哑忍地压抑着暴怒，我惴惴道：“别看了，是小伤，真的只是小伤。”
想到本日几次触碰到伤口，都没有查抄伤势。因而就扑灭了油灯，一点一点扒开肩头，看到伤口处，我倒吸一口寒气，皮肉和血液黏糊在一起，入目狰狞，是该清理一下了。
油灯在暴风里摇摆个不断，灯芯像脆弱的小生命，一下子被扼杀在卑劣的环境中。我忍不住颤栗。
披上大氅，手里捏着一块洁净的棉布手巾，提着油灯走出营帐。外头一片乌黑，连山色的剪影都看不到，只要吼怒的风吟刮过耳际，我被冻得瑟缩了一下。昂首还能看到一袭腐败朗月，在云霭当中若隐若现，在这萧瑟冷然的冬夜，更显高慢清傲。
偌大的营帐，刹时变得空荡荡的，徒留两排通铺和一室稠浊着各种男性体味的恶臭。
在这广漠的六合之间，除了冷另有空虚，仿佛统统又回到最后的起点，仿佛全部天下都与我没有太大关联。再没有豪情纠葛，虽是无牵无挂，却也无凭无栏，脚步踏实，感受本身一刹时离开了这个尘凡以外，像极了一个幽灵。
我将油灯挂在干枯的枝桠上，拿动手巾沾了水，借着微小的灯光，在肩头一点点蘸去血迹，又疼痛又冰冷砭骨，四下喧闹无人，另有点惊骇，口中忍不住念叨着，“做好眼下的事情，做好我的便宜公主，等战役结束了有我享清福的时候……”
不一会儿，他在我身后躺下，又翻开被子将两小我都挡住，从背后抱住我的腰身，呼吸沉重而又混乱。我浑身生硬得像一块钢板，大气不敢喘一声。
等战事停歇以后，我要多多相亲，阅尽天下青年才俊，如元筠这般出身面貌皆是一流人物，还怕找不到一个快意郎君？上帝为我关上了一扇门，自会为我翻开另一扇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