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渡的二当家,央漪。”她的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唇角挂着寥寥笑意,漫不经心道,“相传,央旎的胞妹风情万种,貌可倾国,放眼四海,多少男人为看她一舞,不吝奔赴千里豪掷令媛。今晚我们算是沾了蔺大人的光,有眼福了。”
大漠的月色有种奇特的清冷,夜越深,月越凉。风沙渡鹄立在这片大漠当中,玉笛声声,歌舞不休,同周遭的孤寂苦楚构成及其光鲜的反差。风是粗粝的,因为才刚掠过不知哪个方向的黄沙千丈,从微开的窗户里吹出去,送入晚间的寒意。
周景夕听得无趣,起家走向床榻筹办寝息,但是衣裳脱到一半行动却顿住了。她侧目,目光落在房门上头。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话音一落,人群里头顷刻沸腾起来,男人们双眼放光,纷繁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却见大堂之上灯火透明,房梁上垂下两缕云锦丝带,无风而舞,暗香浮动。世人抬眼一看,只见房梁上斜倚着一个女子,轻浮的面纱遮挡去大半面貌,独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露在外头,长袖轻拂,身若无骨。
她独立了会儿,又回身在桌边坐下来。垂眼看,左臂的布料已经被血渗入了,闪现一种干枯的褐色。她面色安静,扯开衣衿褪下左肩的衣裳,正要脱手给伤口上药,背后房门却被人悄悄叩响了。
魏芙见状猜疑,低声朝周景夕道,“此人是谁?”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呼吸,待喉头的腥甜压下去,这才点头道,“不碍事。”
少时,央旎复抱了拳朝雅座的方向施一礼,道,“叨扰了大人,多有怠慢,还望大人恕罪。”
魏副将张口还想说话,一道清澈的男人声线却从阁房里传了出来,道:“沙市上的买卖向来只易货不易人,各位客长不会不晓得吧?”
央旎拱手称是,复又含笑道,“本日扫了大人的雅兴,是鄙人忽视粗心,还望大人恕罪……”
“是鞑靼人的暗器……”周景夕面露疲态,拂开魏芙伸过来搀扶她的双手,微锁眉宇道,“不打紧,我已经服了天香豆蔻,伤不了性命。”
几个鞑靼人的尸身横在地上,暗色的血水从身下浸出来,不消半晌便积成了一滩。边上看热烈的人纷繁皱眉,虽说嘉峪关这地界天高天子远,性命官司司空见惯,可央大当家威名在外,敢在风沙渡里头杀人的,道上还没几个。
世人面露讶色,不约而同地侧目望向楼下的雅座。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随后便是一道略微沙哑的男人声线,清寒入骨,字里行间听不出喜怒,道:“当家言重了。风沙渡送往迎来,不免会有所疏漏,当家不必过分自责。”
周景夕没说话,只是垂着头将茶杯往唇边送,但是却被他抬手拦住了。她微蹙眉,目光斜斜乜他一眼,语气冷硬:“如何?”
“那……”魏芙看了眼被她们救下来的楼兰舞姬,扯着嗓子喊道:“那这个楼兰女人又如何措置?”
周景夕站在窗前仰着头,内里繁星如许,明月如初,可惜前尘旧事凡尘旧梦,都无从细数。
周景夕蹙眉打量他半晌,任他举着茶杯,也不伸手去接。半晌,她却俄然低声笑了起来,歪着脖子望着他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厂督如何俄然这么体贴我了。”
堂中心,央旎抚笛,鲜艳的美人皓腕轻舒翩翩起舞。周景夕不甚在乎地收回目光,随口道,“传言如此,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边说边旋身上阁楼,头也不回,“明儿朝晨还得赶路回京,你也早些歇息。”
几近是与此同时,外头的人伸手推开了房门。周景夕视线微垂,低头抿了一口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下一刻,视野里便映入了双不染纤尘的黑底云靴。她抬眼,视野扫过屋子里那位不请自来的公子,白袍如雪,身后披着厚重的狐狸毛披风,冷酷萧森,浑身高低氤氲着一种寒冽的风雪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