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穿上战袍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轻笑，“身为人子，我没法禁止我的母亲老去；身为人臣，我没法禁止我的陛下宠任宦佞。现在群臣党附，以蔺长泽之命马首是瞻。现在的大燕，看似斑斓，实则一团败絮……试问如许一个听任寺人弄权，将百姓的存亡置之一旁的朝廷，边关将士们如何甘心为之浴血奋战？民气不聚，军心涣散，被外强兼并只是迟早的事……”
推开驿站大门，外头乌压压一片尽是人头，比昨早晨的多了不知几倍，而那顶暗色的官轿就被众星拱月般护在中心。她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个厂督确切是奉旨来迎她返京的，若只是奉周景辞之命而来，他如何也不敢大张旗鼓带上这么多人。
又一口烈酒下肚，大将军吞咽下去，风俗性地抬起袖口拭了拭嘴。但是手抬到一半却愣住了，她沉吟了会儿，俄然头也不回地扬声道，“都到我房门口了，在外头杵着做甚么？不出去，莫非要我亲身请你么？”
这番阿谀话听得周景夕眉头一皱，她侧目瞥了魏芙一眼，面露猜疑，“哦？魏副将何时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魏芙面色稍僵，心头模糊发憷，摸不准公主此言是纯真发问还是成心摸索。她跟随周景夕多年，天然晓得五公主的心性。这位帝女赋性纯良，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多疑之人，喜怒无常。固然她与公主暗里情同姐妹，但是这般的景象下，她也千万不敢掉以轻心。
周景夕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淡然道，“这点儿疼算甚么。”
“……”
周景夕一笑，并没有在不安闲的情感中逗留太久，语气格外埠客气，却疏离得很决计，“那里。都城路遥，谁也说不清会生出甚么变数。厂督必然要好好保重身材。”
这丫头这么义正言辞地表忠心，倒令周景夕有些不测。她侧过甚捏了捏眉心，摆手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这么严峻做甚么？”说着又像是反应过来了积分，因沉默半晌，又皱着眉头弥补道，“你放宽解，我固然脾气不好，但毫不会因为阿谁厂督迁怒你的。”
“咳咳，”副将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材，右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总算把那瓶捂得发热的药瓶子给取了出来，双手呈上去，道，“殿下，这是蔺厂督命部属给您送来的金疮药，说是女皇御赐给您的东西。”
捅一刀再给颗糖，公然是蔺长泽一贯的做派。
魏芙死死咬紧了下唇，蓦地握住她的手，言辞刚毅道，“既然公主情意已决，部属便会誓死尽忠。前路必然险象环生，但是部属信赖公主，您必然是个好天子，也必然会为大燕的百姓造福……”
她面无神采，理好袖口一把拿起桌上的佩剑，大步朝外，口里却叮咛道，“让强弩手们速回军中。以那位厂督的行事手腕，我返京之事十有八｜九已经泄漏了风声，恐西戎趁机兴乱，务必责令全军将士这段日子打起精力，严明以待。”
昨夜一场沙尘暴，想来必然是蔺长泽率众先行了一步，其他人则是等风暴停歇以后才到的。
蔺长泽的神情没有涓滴的颠簸，他微垂眸，揖手淡声道，“臣本日旧疾复发，不能远迎公主，还望殿下恕罪。”
不知是不是错觉，朝夕共处四个字，她感觉他说得诡异，乃至有些幸灾乐祸。周景夕抿着唇，经他这么一提示，再好的表情都刹时一扫而光。
心头思忖了少顷，魏芙方抱拳躬身，正色道，“不管将来是去是留，部属此生必然跟随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昨夜经历了一场沙尘暴，次日的苍穹却出人料想的阴沉。窗外的天是大漠独占的湛蓝，与繁华皇都的天分外分歧，阔别尘凡与争斗，固然黄沙漫天，倒是真正的一方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