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银进花厅的时候容家人还没到,述明让她坐,“你额涅眼下没主张,只好偏劳你。容蕴藻说了,不拿纸活儿乱来,那些聘礼,你要照着礼单上一样一样比对好,越是这类亲,越是草率不得,没的委曲了你姐姐。等事情定下了,该给她的嫁妆别少,全让她带去,老太太问起来,也好有交代。”
大师听了都有些不测,这是瞧准了的,人咽气就过来了,说得刺耳点儿就是候着死讯。颂银看了老太太一眼,“阿奶的意义呢?”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透如山泉,她也看清他的五官了,感受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他,他和她之前见过的统统人都分歧。可生得再好,没有规矩还是令人不喜。容家求着要攀亲,婚事成了,他哥哥讨了她姐姐,就算街坊见了也没有直呼她阿玛名字的,他算如何回事?述明叫得还挺顺溜。
述明拱了拱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里头请吧!”
颂银叹了口气,十八岁算早殇,做这么大的场面已经是破格了。她让到一旁,看那些杠夫抬着棺材送进院子,因为是没出嫁的女人,不能把灵设在堂屋,只能停在边上的屋子里。她略站了会儿,阿玛从耳房里过来,边走边交代底下人,“瞧瞧容家在没在门上留人,说一声,大女人点头了,让他们家从速筹办起来。”
颂银昂首看天,“料着没甚么要筹措的,大抵就是递个庚帖过定。阿玛先前问过大姐姐的意义,说情愿,既这么顺理成章,等下葬的时候再忙上一通就完了。”
她听了从速穿上素服,芽儿从盒里刮了玉容膏,揉开了胡乱往她脸上擦,“大夏季的,别吹坏了肉皮儿。”她也顾不得,拔上了鞋跟出门,想想好些事要办,内心总有大石头压着。到了内里冷风一吹才定下神,问水红绸子筹办没有,那是要铺在棺底的。另有垫背的铜钱,都让人摆好,筹办得差未几时老太太带着太太姑奶奶们来了,出花儿死的人,嫡亲也不敢靠近,都远远站着掩袖悲哭。大太太要上前,挣着说,“让我看看我的大妞妞,我的儿”,阿玛不让。已经如许糟糕了,不能再有人折出来了。
颂银跟出去驱逐,领头的容大学士一袭青袍褂,后边跟着一溜家仆,抬着十几抬白绸妆点的箱笼进门来。见了述明先拱手,热络地叫了声亲家,“您是我的仇人,这回我的心可算按回肚子里了。”
仆妇听了只得道是,回身往抱厦里通传去了,让玉站在一旁看她,“如何不管呐?这也是大姐姐的事儿。”
述明说晓得,又看她一眼,灯下长身玉立,十四岁的孩子,个头挺高,乍一看大人似的。他悄悄叹了口气,温声叮咛她,“别熬整宿,这还没到最忙的时候呢。转头上屋里迷瞪会儿,外头让人盯着,到五更复兴来。”
容蕴藻道:“夙起值上走不开,已经告了假,这会儿正赶来呢。”
所谓的转空也是一种典礼,新买的棺材不能空着进家门,叫“不进空材”。进门前要依制往里放财帛杂粮,这类小细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晓得,也挺叫人纳罕的。
她擦了眼泪叫人揭盖子,边上丫头替她打伞,她捏着礼单报读,“福寿快意一对、羊脂白玉压发一双……”底下嬷嬷批准了,说个有,看完一箱就查点另一箱。统共有十八抬,果然是照着活人的事儿办的。
奠酒礼是旗礼,在灵桌前拿素稠围一计划几,上面设个锡盆,有客祭奠,斟一杯水酒,客人双手往上举举,把酒倒进锡盆里,这就是奠酒礼。老太太见颂银办事精密,嘴上不说,内心熨贴。总算长房不缺人,痛失担当人的哀伤尚能够减轻一些。
人在棺材里躺着,媒人上门来了,实在真不是件值得欢畅的事儿。幸亏未到接三,亲戚朋友还没登门,吃紧摒挡了,也免得别人看在眼里,背后说嘴。不过颂银不大情愿理睬这个,“报给老爷和太太吧,这事儿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