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忽向屋外的院子望去:“有人来了。”话音才落,混乱的脚步声踏踏而来,有人边跑边大声禀道:“阿郎!阿郎!突厥人退了!”
事到现在风灵也顾不上羞怯,照实回道:“公廨田边遇着的那一回,他,他无端地便提起要我……随他去西疆,恶棍至极。”
风灵只觉本身跳入了一个捕兽的坑洞里,上有食人虎,下有锋利刃,高低不得,进退两难。
她缓下步子,痴望了一阵,不着边沿地想着:许是要开春了,天明得也早了。开春化冻后,捱了一冬的西州商客不知要购走多少锦缎丝帛,且有得一阵慌乱。西州商客……论起西州,安西都护府镇守西域已好几年,是时候该去瞧一眼西州较之当年现在如何……
风灵心知本身脸上约莫是不多数雅的,摊开手掌焐了焐冰冷发痛的脸,窘道:“多谢都尉,风灵家宅距此不远,走几步便到了,且府兵才刚抗敌保城,辛苦非常,实是不敢劳动。”
公然,风灵低下头,轻声却斩钉截铁隧道:“阿兄不必再劝,风灵断不会分开敦煌城。如若贺鲁强要胶葛不清,反正大不了便仿效木兰,易装参军,报效大唐。”
查问她深夜独行的话已在嘴边,乍一听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好似受了惊吓又像是受了寒气,拂耽延也不知怎的生生咽回了问话。
风灵无法地互绞动手指头,尽能够地说得明白些:“自南边来时,刚过了瓜州便撞上阿史那贺鲁正同散匪争抢商道,他见了我货囊中的白绫,哪有不抢的事理,得亏延都尉赶到差上,施以援手。后在城外的公廨田边又偶遇了一回,原是要报官的,他却以田中的农夫相挟,我若嚷开,他便要砍杀了那些农夫,我,我……我要如何是好,只得假装未曾遇见逃回城中。”
风灵蓦地一怔,胸口的憋闷似被火星扑灭,肝火腾起,直将先前的骇怕燃得一干二净,她扭着肩膀自康达智手掌下挪开,“风灵毫不会是以遁走,清楚是他阿史那贺鲁霸道在理,何故要我弃了家业避走?我为大唐子民,脚下踏着王土,活得循分守己,又有何惧。”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划一铿锵的脚步声夹着铁器相碰声与马蹄踏地声自主道的那一头过来,打断了她的眼泪。
说不好,今后还真要披上戎袍,扮作男儿,厮杀疆场。
他在风灵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扬手便将皱巴巴的字条靠近烛火,眼瞧着它引燃焚尽,又将金簪藏入怀中。“记取阿兄的话,从未曾有这回事,不认得阿史那贺鲁,没见过这鹿形金簪,你不过是一介商户,卖了库中存货便要回江南去。”
时已至下半夜,估摸着已过了四更天,风灵惦记自家的那些仆婢部曲,既已退了突厥人,她再坐不定,起家领着阿幺告别自回家去。
康达智回过神来,柔声安抚,“莫要胡想,这怎会是你惹的祸。”
屋内的人皆松了口气,康达智重新坐回高椅中,米氏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忙不迭地双手合十,颤声念佛。
身边的韩孟向前举了举火把,恰风灵行毕了礼,仓促昂首一瞥。
风灵怕人瞧见,忙站起家动了动麻痹酸胀的腿,举袖胡乱抹了两把脸,裹紧了大毛氅,埋头快步往安平坊走去。
城内有索氏为首的本地大族,垂涎三尺地等着朋分剥削商贾的红利,城外的突厥残部、流寇沙匪占有商道,虎视眈眈,莫说人与货,乃至是全部城邑都想一兼并食了。
到底才十六七的年纪,自责,委曲,泄气一同涌上来便觉堵心鼻酸,四下无人,她干脆蹲在路边暗处,埋头于双膝间,兀自哭了起来。
再有暗中相帮拂耽延收回公廨田一事,本身虽从中沾得了些好处,但有朝一日若叫索氏得知,岂容她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