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你要去哪儿?这究竟是,究竟是如何说的?”阿幺的眼眶憋得通红,若不是慌惧过分忘了堕泪,恐怕眼泪早就该糊满脸了。“许是哪一个促狭的用心作弄人顽?”
借着台架上熠熠的灯火,她抖开字纸,纸上仅寥寥数句,她只扫了一眼,便似失了魂,手里的鹿形金簪“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下,慌里镇静地四周张望。
人群中更是有很多云英待嫁的女子,上至高门贵女,下至平头百姓,平日就听人提及过折冲府那位半胡的都尉,风韵超脱样、貌样出众,本日倒是个良机,还不从速借着灯火偷偷眺望几眼。
风灵猛回过神来,壮起胆量拾起地下的鹿形金簪,深深地吸入两口干冷的氛围,垂垂沉下心气,梳理这桩突如其来的“贺礼”。
风灵抬头望望劈面篷障内坐得似铜钟普通端直的拂耽延,再转头瞧一眼身后的阿幺,心直往下沉。
她的篷障与拂耽延的篷障劈面相望,中间挤挤挨挨站满了观舞听经变的百姓,约莫二三十步的间隔,却叫她行得非常艰巨,推搡涌挤,使得她并不高挑的身子数次险遭溺毙。幸而身根柢好,使足力量尚不至被人推倒踩踏。
拂耽延站起家将人群来回扫视了数圈,扭头向身后的张伯庸问道:“本日人多混乱,易生挨挤互踏的事端,县衙内可安排妥当了?”
不消半刻,便是人声乐声再混乱,她也能肯定,果然是有人在惊叫大喊着“突厥人来犯”自远处奔来,且不下十数人。
拂耽延点点头,归席安坐,不再多言一语。目光偶扫到劈面的篷障,因隔得远,只模糊瞥见一道略眼熟的身影,仿佛也正望向他这一边,他随即移开视野,转向台架上正舞演着的鹿王本生。
台架上音声儿正舞到九色鹿王于林间闲散悠哉而行,梵音轻和,风灵同台下公众一样,凝神张望。俄然手臂被人悄悄碰了一下,转头见阿幺正捧着个细窄的小木匣子冲她使眼色。
她将那金簪摆布翻来覆去地在手中掂着,那艳红的鹿眼甚是刺眼。细细看来仿佛久经摩挲,并不是新近打制的。
连同阿幺都解释不清的事,又要如何向他说明白。只消拂耽延问一句:他何故要以金簪相赠?她便无言以对。
此事连她本身想来都觉怪诞无稽,辩论不清,旁人怎会信?
换做旁的甚么事,她大可不予理睬拂耽延的质疑,或是三言两语轻巧巧地将他的疑问推至一旁,可这事儿非同普通,与阿史那贺鲁搭上了连累,多说一句,或少说一句都是通敌的大罪,闹不好连累全族。
可他又如何得知本日她请演鹿王本生经变?
“大娘……”阿幺低声惊呼一声,“快瞧,匣子里头有字条。”
台架两侧搭起了高大的篷障,一侧是供拂耽延等官人设席坐观的,另一侧近台架的是做东的风灵与康氏佳耦所坐,稍离台架的是索家篷障,渐次搭起的便是敦煌城内几户大族豪商。
风灵心如明镜,这绝无能够是促狭嬉闹,她想同阿幺讲明,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后果结果,胶葛胶葛,底子无从提及。
本日晌午……风灵凝神细思之下后背不觉惊出一层精密的盗汗,那便是说,阿史那贺鲁本日晌午得了动静,带着鹿形金簪赶赴敦煌城。不早不晚偏挑了现在送来金簪,则此时开演他也是晓得的。
折冲府前清楚乌压压地站了一地的人,却沉寂一片仿若无人,持重撼人的大鼓闷闷地响了四十九下,折冲府的两扇朱漆大门豁然敞开,拂耽延与韩孟自门内走出,两人俱绷着脸,仿佛对这盛典并不非常感兴趣,倒是他们身后的一众大小官僚,一个个乐呵呵地摆上了与民同乐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