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将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他“嗵嗵”的心跳声,心境平和了下来:“我不怨你,能同你一处,刀山火海我都甘心陪着你。只是苦了我那些部曲……”
那被袭的村寨倒离着原驻地不远,两三盏茶的工夫,已模糊能见直冲上天的火光。带领的那几人焦灼万分,大声吼着号召他们再快些。
突如其来的刺痛凝集起了他全数的锐气,避着疾疾刺来的马槊,旋身靠近马腿,抓了个空地,尽力将长刀扎入马腹。长刀的刀柄与他的手捆扎在一处,目睹那马惊嘶着要倒向他,扎入马腹的长刀卡在了肋骨上,拔扯不出。
“你同他说甚么?”拂耽延忍不住问道。
小郎伤得不轻,风灵内心头明白,眼下水已尽绝,又因偏离了原路,也不知身处大沙碛的哪一处,活着的那些尚不能确保性命无虞,更不必说又多出一张要饮水的口,还带了重伤,最明智的做法,是丢下他不睬会,随他自生自灭。
村寨内一片火光,拂耽延捆绑了突厥头人,点算了府兵与部曲俱无丧失,遂带着世人四下转了转,蓄水的缸皆被推倒在地,滴水不留。横尸一地,有村民亦有突厥人,火烧着房屋披发的冲鼻的焦臭,伴随浓厚的血腥味儿,熏得人一阵阵恶心。
突厥人虽醒了过来,却未能回魂,风灵问甚么,他便无认识地答甚么:“夏季邻近,抢了粮好过冬。他们本就是高昌逃民,贱如蝼蚁,唐王的军兵尚且不管,干尔等何事?你既晓得阿史那的名头,却连我也敢捆?”
顿时那领头的严峻起来,唿哨了几声,大声召来更多突厥人,从各个方向朝他们围过来。火光中人影憧憧,杀声四起,混战作了一堆。
拂耽延闷哼了两声,拿过空了的小瓷瓶放至鼻下嗅了嗅,“甚么药酒这般短长?”
村寨内各处尸首,污血将地下的砂砾浸得发黑,风灵倒吸一口寒气,捂着口干呕了几声。
风灵放开了小郎的脑袋,他却不转头去望,只蜷着身子侧躺在地下,泣得浑身颤栗。
风灵上前帮手,扯开他被血渗入的衣衫才见腹部两指长的一条刀创,犹在往外渗血。那脸孔全非的伤者使出满身的劲,抬身朝那小儿郎望了一眼,仿佛放了心,被烧坏的嗓子里收回古怪的“咕噜噜”的声响,听着的人都觉疼痛。
府兵们俱未着戎袍,大多平常短褐打扮,突厥人只当是村民来掠取回粮袋,浑不在乎。一匹顿时坐着一名体格高壮的,像是领头的,朝着府兵与部曲们随便挥了挥刀,便有十来名突厥人粗嘎地笑着提刀来砍。
拂耽延恐外头另有援手的,那些突厥人逃将出去再引了援兵来,忙号令府兵四周围截,务将突厥人于村寨内斩尽。府兵们疲累不堪,方才一战端赖了硬提了一口气在胸腔,此时突厥人落败,这口气便松弛了下来,围歼得力不从心,还是教几个逃了出去。
拂耽延探臂揽过她,干裂嘴唇在她满月似的额上悄悄摩挲,重生的胡渣扎得她生疼。“怨我,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喉咙沙哑,说话仿佛都带着火。
拂耽延于缠斗中瞥了风灵一眼,她技艺虽差了些,力量也弱,应对间略显吃力,但带着的那几个部曲皆围聚在她身周,忠勇得紧,贰心下稍松,聚神在那骑马的头人身上。
话音刚落,躺在地下的人俄然大口大口地呕吐起血沫子来,剧痛却喊不出声,眼眶几近瞪裂,两只凸起的目珠绝望且要求地瞪向身边的拂耽延。
危急当中,拂耽延空置着的另一手,顺着鞋靴一摸,摸出风灵随行囊分发的那柄小弯刃,就动手掌一划,伴着些微锋利的痛感,手掌蓦地一松,紧紧缠绕的布帛崩落开来。壮硕的马身倾倒下来,拂耽延忙就势往一旁滚蛋,将将躲过那马匹的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