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连头都不抬一下:“你不必替她担忧,这荒凉中的商道她原是走惯的,且她既有本领搬动平壤县伯,助她混入护送步队一起来得,亦当有本领归去。”
丁四儿这话问得直白,自发冒昧了,周遭未睡的几个府兵也是猎奇得紧,皆转过了脸来等着风灵应对。
“君子安位。”拂耽延随口应道。
风灵难堪地笑了笑,便爽快道:“实不相瞒,这事确是怨我。风灵本是敦煌城中商户,欲往西州措置些事件,又惊骇途中遭匪,恰探听得府兵将护送平壤县伯西归,遂私想着搭个顺风。哀告延都尉未成,便仗着与平壤县伯略有些私交,冒顶了他侍婢的名头,一起到了西州。平壤县伯为便当我回沙州,赠我仆婢放归文书,这才有了户曹衙门口那一遭。”
正迟疑间,拂耽延一步步向她走来,神采冷冽,风灵内心同本身说:必然没有好话讲予我听。一面扬起唇角绽出一个夸姣的笑容,一面悄悄叮嘱本身,忍得一时之气,方得一起安然。
丁四儿憋不住话,踌躇了一息,便将心头存了几日的迷惑问了出来:“不过,说来也是好生奇特,来时小娘子清楚是平壤县伯的侍婢,怎的说放归就放归了?那日在户曹衙门门前领过所,瞧着小娘子似与都尉了解,不知……”
风灵接着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庶人安政,就教都尉君当如何?”
娇俏的唐家小女子,嗓音清脆,笑语如汨汨清泉,在府兵们听来如同清冷的溪水流过,荒凉中中午的骄阳也不那么暴虐了,仿佛并未畴昔多久,日头已经偏斜开去,收敛起了利刃般的光芒,垂垂变得温和起来。
凉棚下的兵卒时不时地向她那边刺探,故意想邀她至棚下坐,偷眼望望拂耽延沉峻的神采,无人敢开口。
此时风灵抬眼在府兵大众扫看了一圈,见拂耽延正一人独坐于一张凉棚下,背靠着土墩假寐。那名唤丁四儿的队正一手拎了皮水囊,一手拿了一枚胡饼朝他走去。
风灵热得头晕目炫,正策画着找个甚么遁词能凑进府兵的凉棚,丁四儿来邀,自是求之不得,从速站起家随他往凉棚下去坐。
“天然是君上。”
拂耽延命令当场支起凉棚遮阳安息,待日头的灼烈畴昔些再行。府兵们跳上马,伸展着酸胀的手臂腰背,从各自的马背上取下毡帐。
风灵挑了一方稍能遮凉的土墩,缩手缩脚地在不大的暗影中坐下,不一会儿工夫,日光偏移,土墩的影子越来越小,眼瞧着就要坐不住,她只得双手抱肩,将脸埋在胳膊肘内避着日晒。
拂耽延打量了她好几眼,答非所问道:“顾娘子亦好学问,不似平常商户。”言罢兀自回身拜别,将风灵丢在身后不加理睬。
坐定后她探身去望拂耽延那边的动静,见他犹闭目端坐,没有要醒的意义,这才向丁四儿谢道:“丁队正慈悲,风灵不堪感激。”
“唔,都尉好学问,念过荀夫子《王制篇》,不似平常武将。”风灵对劲地点点头,转而问道:“都尉现下可明白了国之本为何?”
风灵干脆自答道:“遵循荀夫子的教诲,国之本当为百姓。故似我这般寒微的大唐百姓有难于都尉跟前,都尉救是不救?”
时克日中,太阳光好似无数把精密的小刃,照将下来,刺得人皮肤生疼,脚下的砂石经阳光炙烤后炽热滚烫,拂耽延的脚隔着厚重的军靴仍能感遭到砾石的炽热,更不必说风灵脚下平常的锦靴了。为了不让砾石烫着本身的脚,她乃至不敢在原地立太久。
拂耽延凉凉一哼:“巧舌令色。我大唐将士保疆护国,岂随你这等草民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