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只想到这一层便直咋舌,另有些动静通灵的,却想到了另一层:索氏妇柳夫人是柳公子的远亲姑母,可在长安城内,他另有另一名姑母,亦与他父亲同胞,那位姑母但是了不得,竟是当朝太子的岳母。长安约莫无人不知,太子佳耦极是倚重母舅柳奭。
“不知长安风雅较之如何?”在坐有功德者俄然问向拂耽延,索庭瞥了拂耽延一眼,暗忖,问话之人甚是不识相,这木桩子普通的人物,那里就懂甚么风雅了。
风灵想着平素康达智佳耦待她的好,这会儿用得上她之处,那里会懒惰涓滴,自是打起万分的精力,尽力以赴。
及到康宅洗儿宴那日,门庭大开,道贺之人来往络绎不断。
乳母抱了穿金裹银的襁褓出来,康达智遵循粟特族人间代行商的风俗,将一小块石蜜在小儿口中放了放又取出,寄意口蜜会道。接着当众宣了小儿的名讳,出人料想的是他却未替孩子起个粟特名儿,而是仿着唐人的惯常,取了定业二字。
合法半数的人在内心悄悄点头之际,一道浑厚圆润的弦音破空而出,朴素深远。十几名婢子手捧了食盒鱼贯进入正堂。
有几位商户当即在内心暗笑,康大郎算得沙州首屈一指的富户,梅茶虽清雅,却远不及惯常聚宴上的五色浆来得热烈。
半晌以后,婢子复又进屋,还是捧着食盒鱼贯。此次放下的食盒内晶莹剔透的小块儿盛了半碟,另附了一小碟豆酱汁。这菜式见过的人倒是未几,索庭饶有兴趣地夹起一箸,恍然道:“这但是狸肉熬的羹,隔着冰水冻成了糕?”案前婢子轻笑,“索公子好见地。这一道唤作‘清冷碎’。”
米氏身子尚虚着,只在里院号召众位女眷。
直至洁白胜雪、轻巧如云,配着金色芥酱的“金齑玉鲙”从食盒中被谨慎翼翼地捧出时,忽有人憬悟过来,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自心底里暗叹康达智果然肯下血本。
华服公子淡笑着推委,直说本身不过是一介俗人。席间心机矫捷的那几个已然醒过味儿来,索家大郎母家的表兄,柳夫人的亲侄,索庭与张伯庸又是那般巴结,只怕……只怕再无旁人,恰是兵部侍郎柳奭嫡子,柳爽。
一朝晨康达智尚放心不下,特地转到后厨叮嘱风灵,恐帮厨的不得方法,拂耽延、索慎进及张伯庸三席须得她亲身脱手制了才行。
她在后厨领着十来个暂聘来的厨工忙得脚不着地。康达智果然有那本领,满沙州的,愣是叫他寻出了五六个自江南来的厨子,跟着风灵制那几道菜式。
“康兄莫不是……莫不是将栖月居的人请了来吧?”那人犹疑地问道。
席间有见多识广的豪商富商,亦有如索庭那般惯会吃苦的纨绔子,一提栖月居大多传闻过,“但是江南道的栖月居?康兄好大手笔。”世人啧啧称叹,康达智摸着脸颊上的髯毛笑而不语,满脸尽是对劲。
一段琴曲渐消,婢子们奉上酒壶酒盏,自是康家自家的葡萄酿,另有活炙的鹑子“箸头春”奉上,欢腾的笛子正奏起江南的小调。
可惜到了正日子那日,风灵却不知她们将那些从她店铺内购走的绸料,穿成了如何的花团锦簇,也不知她们争奇斗艳的成果如何。
日中时分,羯鼓、琵琶、琴瑟、箜篌一齐止住,康达智请了诸位退席,一色的黑檀木食案,每案上一只天青色小瓷盏,盏内凉透了的青梅茶,微酸清爽,模糊似有婢女。
合法夏季易烦腻时,这两道平淡菜,配着青梅茶,再有古琴曲相陪,竟是叫人丁中顺爽,食指大动。
几次捶打成条,再蒸煮成的粉白豚里脊,撒上翠绿细碎的芫荽,唤作“白龙曜”,鲜爽弹牙;活虾掐头去尾,烤得半白半红的为“光亮虾炙”,制法简朴,可贵的倒是活虾;热烈昌大的“红羊枝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