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幺笑眯眯地摊开手,递上一柄铜钥匙,“康家阿郎一早就来过,说是昨夜货已入库,让大娘尽管放心。”
两人嘻嘻闹闹地直打扮至中午,阿幺的阿爹在门外催了两遍出门,风灵方起家,命阿幺将她自江都带来桃花面脂拿了十来罐,收在随身的囊袋中,施施然地出了门。
风灵从那甚么折冲府都尉的一团疑云中回过神来,从铜镜中望了望阿幺极当真的神采,不由弯起眼睛嬉笑开来,“往年小的时候,从不听你在我跟前称‘婢子’,怎的两年不见,反倒生分了?”
俄然一阵清冽的氛围直灌入口鼻中,认识一点点答复到脑中,风灵未展开眼便能感遭到阁房已非常敞亮,此地白日里光照极强,也辨不出个时候来。模糊约约闻声屋外有细碎的说话声,凝神再一听,是这宅子里管事家的女儿阿幺,正同她阿母絮干脆叨说着话。
“这婢子倒不甚清楚,只听阿爹提过,沙州撤刺史换置了折冲府,遣了位折冲都尉来,治所便在我们敦煌城,阿爹说怕是不久要用兵,故朝廷才有这么一举。”阿幺嘴上一面回话,手上的活也未见涓滴怠慢,已用篦子将风灵的头发篦顺,“大娘瞧着梳个甚么发式好?”
阿幺倒是个耳聪目明的,听得她唤,忙排闼进屋,笑道:“但是醒了,大娘这一觉好睡。”
“你不说我也晓得,必是你阿爹的主张。”风灵撇嘴道:“我且问你,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阿爹的?”
风灵伸手悄悄推搡了她一把,“好没意义,你怎也学得开口杜口端方的,我向来最憎那些,阿母也不是个爱拿捏端方的,你倒是向哪一个学来的?”
风灵展开眼睛适应了一阵激烈的光芒,将着间整两年将来过的屋子看了一圈,床榻内设倒未见有窜改,睡榻前莲枝大团花饰连珠边纹的帷幔,还是往昔阿母亲手选定挂上的,光彩还是簇亮,地下新铺了大片的红色羊毛毡毯,一双亮色丝履散放在羊毛毡上。
阿幺难堪地张了张口,接不上话。
阿幺还是满脸的笑意,一面拧了一条温热的帛帕递予她净面,“康家阿郎还说,本日中午,索家要摆拂尘筵席,一来索阿郎要替新到的都尉拂尘,二来听闻大娘代替了顾家在西面的买卖,柳夫人也要借机凑个趣儿,置一席酒水相贺呢。”
至天亮时分,不知怎的迷迷蒙蒙地做起梦来,一时好似瞥见那突厥首级遥遥地向她驰来,一时又见荒漠中满地干枯的人手伸出空中,仓促中她激烈且固执地盼等着那位粟特郎将,固执地奉告本身,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便会来挽救。
“大娘叮咛下的那几匹织锦皆备妥……”阿幺阿爹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家的女儿一副端庄小娘子的气度从屋内走出,一时怔忪起来,忘了将话说全。风灵端起脸正色道:“金伯莫怪,阿幺既随了我,今后断是不能在人前失礼,出门见客少不得要头面划一。”
“便梳个灵蛇髻,配上我那支犀角含翠的双股簪子。索家相请,我们也不好失礼,自是要盛装赴约。”说着她转头将阿幺高低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你这身未免失礼,也该打扮起来才是。”她想起索家那位争强好胜得连身边婢子也要攀比一番的嫡女,揣着些促狭,翘了翘唇角。
“阿幺。”自水汽丰沛的江南乍到了这极旱之地,风灵的嗓子眼干得发痒,一开口便觉撕痛。
这宅子并不非常大,不过是安平坊内三个横向一字排开的回字形小院落分解,风灵所居的是最靠内坊的一进,外头瞧着矮墙平房毫不起眼,内里却一应安插陈列精美讲究,另两进,正中小些的是用作会客商谈,后巷的那进最大,用以安设家奴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