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达智摇了点头,“决然不信。”他执起案上稍大一片的布料摆布翻看了几眼,皱紧了眉头,“这确是顾坊的布不假,焚成这模样,想要明证未掺次料也是不能了。除非能寻着那焚布肇事者,使他们当众亲口说是诽谤,如若不然……只怕更大的损亏还在背面。你可知那焚布者为何人?”
风灵向阿幺使了眼色,表示她放心,“你同佛奴往金婶那儿去吃罢,不必来忙。”
“我阿母做得了饭食,已打发他们用膳去了,大娘不必挂念。佛奴……”提到佛奴阿幺俄然低了嗓子,“他还在外头盯着人清算那摊子糟乱。”
风灵咽下口中的蒸饼:“说顾坊以次充好,阿兄信么?”
直至天将擦黑,几人从灰堆里翻找出了百来片各色布片。风灵细心地捡拾起来,借着将暗未暗的天气几次看了,果然是自家所出的布料。她大拇指悄悄摩挲着残破焦黑的布料,颓废地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回身回店。
“你们都用过晚膳未曾?佛奴在何为么?”风灵看着阿幺自食盒内取出一笼屉的蒸饼,几样佐菜,忽想起大伙儿也跟着遭了一下午的罪,只怕现在也未能好好用晚膳。
“我是那受不得惊唬的么?”风灵直起腰,抹了一把额角流下的汗滴,饱满如满月的额头上又添了一道污黑。“快去找个家伙什,将里头未烧成灰的布料扒拉出来。他说这布料里头掺了荨麻便掺了么?何况,谁晓得这是哪家的布料,我们不能白教人泼了污水。”
风灵吃下第二枚蒸饼,放下筷箸,抹了抹嘴,脸上渐渐逸起一丝嘲笑,“并不是行内争锋,背后授意作歹的不是旁人,恰是现在借居索府的柳爽。”她顺手捏起一片稍大的残布,“这些被焚的绸绫,皆是前几****亲身我商肆中购走。”
“大娘这是何为么?”周遭路过的人不时指指戳戳,佛奴原想唤上风灵进店铺闭门,请了几次不动,心急之下上前来拽她。“大娘,大娘?莫不是惊坏了?”
佛奴觉悟过来,一旁的阿幺也止了泣,奔进店铺内去找棍棒钳子等物。
不一会儿工夫,一轻一重的两道脚步声呈现在院子里,止于她门前。阿幺旋身进屋,取了一支掸灰的拂尘,又跑了出去,屋门敞着,门帘的飞舞间,风灵闻声阿幺絮絮的念叨,“浑身的黑灰,再往榻上一坐,好好的锦垫都教你糟蹋了。”
“你去唤他出去吧,本日也苦了他了,如何也该先得饱腹才是。”风灵接过阿幺递来的筷箸,弯眼一笑。
风灵扯过两只锦垫,一边一只拽到本身身侧。“一同坐着罢。”她等闲便能瞧出佛奴与阿幺强作平静成心,目光成心避开蒸饼与佐菜旁的那些残布。
佛奴拉着阿幺向康达智行了个礼,康达智挥挥手,安闲锦垫上一坐,“本日是怎回事?怎的有丝绸中掺荨麻的事儿?”
“大娘都不嫌,反倒讨你嫌了,方才非得要我洗手,现又掸尘,可另有完?”佛奴笑嘻嘻地低声抱怨,声音里并听不出有半分恼意。
康达智借着院中石灯的暗淡光照,朝风灵脸上打量了几眼,见她若无其事,还是一副没心没肺模样,揪到嗓子眼的心也就放回了腔子内。
阿幺取过筷箸要分,风灵直囔着饿,不待筷箸到手,伸手抓取了一只热气腾腾的蒸饼,张口便咬。门外院内的大富突然低吠了几声,声沉如闷雷。“风灵!”随之而来的便是炸雷,康达智大踏步地进得后院,也没人来拦他,他因心急,扯开嗓门先唤了几声,倒把大富给唬了一跳,夹起尾巴俯身欲冲腾上前。
风灵颤栗了一下发麻的双腿,干脆跪坐在了地下,火钳不住地在灰烬中翻找,将未焚尽的残存布块一点点夹出来,充耳不闻旁人的指导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