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一低头,作了个礼便请退,风灵打起阁房的帷幔朝里走,漫不经心道:“她愿说随她去说便是了,你急甚么?”
“既是累,早说了,早替你备下沐浴热汤,洗了早些睡,这不就成了?何必憋了一肚子怨气来恼人。”杏叶的心机简朴,嘴却不肯饶人,风灵知她是自搭台阶下,便不再拆她的台阶,无法地出了口气,满口不端庄地回了句:“杏叶姊姊经验得是。”
……
可她仍不甘心,细白叠的帛帕被她弃在一旁不消,她便湿着身子,随便地裹了一袭通风的,薄如蝉翼的绢布大衫,“哐”地翻开净房的门,仍由夜间的冷风透过湿漉漉的绢布吹拂着她的身子。洗濯过的长发紧贴在背后,不住往地下滴水,教夜风一吹,果然有丝丝沁骨的寒意。
直至到达了翠微宫,她都未曾再向外张望一眼,她另有那么多事未完成,还须得打起精力来应对在或已在翠微宫等着的阿史那贺鲁。
长安的气候比敦煌城温润了很多,八月下旬敦煌城的夜晚已吹起了干冷的风,而此时的长安仅仅是有些微凉罢了。
躲也躲不开,风灵只得理了理衣裙,从阁房出来。
现在的朱雀大街看来那样陌生,风灵心底无声喟叹,四个月了,整整四个月,她未曾踏出宫门一步,几近快健忘了安闲呼吸,肆意度日是个甚么样的滋味。四个月前她便是在这条大道上,为了活命,毫不踌躇地冲向高阳公主的车驾。现在性命是无虞了,日子倒是超出越脱开她的设想,全然不是她所想要的。
“这又是要作出甚么事来?沐浴以后又不准人进净房服侍,渐凉的天就带着一身水跑了出来。”杏叶口里不饶,手中却非常敏捷,取了一方洁净白叠布替她擦拭背后的湿凉。
可她这个动机才小小地蹿出个头来,转眼却瞥见了前头一队陪侍御驾的摆布候卫,风灵一眼便能从一队几近一模一样的细鳞甲覆身的武人中辨出拂耽延,细鳞甲“擦擦”声划一地响着,风灵在那声响中叹了口气,缩回车内。
“何为么事由得你来管?”风灵确是受了冷,湿冷之下心境算不上好,想着这一会儿工夫间,只怕是染不上甚么风寒嗽症之类,怕是白挨了冻,内心没出处地一阵腻烦,唇舌上便锋利起来:“反正我也不是这宫里的人,也没脸来你们跟前摆谱呼喊,你尽管你做好差事,有事没事,死的活的,摆布也牵涉不到你们身上。”
正嘀咕着,便有人出去禀告,杨淑妃与高阳公主一同到了。
翠微宫距皇城不过五十里,穿过全部长安城,便在城外南郊。
凌波殿因枕河而建得名,初秋的枯燥教水汽压了下来,带路的宫人笑向风灵道:“全部翠微宫,只娘子这一殿能见水景,离着贤人的含风殿也近,娘子好福分。”
杏叶捡回了几分脸面,顺了气儿,领了屋内小宫婢要出去,临到门前又回过来,在香炉里添了一小撮安神助眠的宁息香。
风灵爬上睡榻,窗棂上公然映出了凌凌波光,倒是很有几分江南神韵。竹枝仍软声疏导,风灵终是起了不耐烦,对付道:“我自免得。”心中却道:这殿中只你不往杨淑妃那边去传话,便万事顺利了。
风灵恹恹地靠在车壁上,尽力想要奋发,却只觉从心神至手脚皆绵软有力。在车内颠晃了好一阵,驱车的内监终是叩了叩车壁:“顾娘子可还好,这就要到了。”
风灵的脑海中有个打动猖獗的动机,她想趁着秋狩,就此逃离,再不回皇城,回江南道也好,回西边去也好,皇城中统统的人都将会当她的存在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梦,过一阵便会梦醒了无痕。
风灵在木桶里浸了片时,水虽凉透了,却并算不得冷。杏叶和竹枝轮番在外头叩了几次门,她也只得无法的自木桶内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