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一桌上的人皆沾到了飞来的水珠，高脚方桌上的吃食上也落了少量，桌旁的人微有不悦，却也未说甚么。
那半胡都尉沉吟了片刻，仿佛并不肯参与这家奴殴斗中去，只这驿馆内闹成这般模样，确也是尴尬。
孙郎体弱，随带着的人却不弱，呼地上前，将赵郎围住，拳脚便跟着上来了。
“非是兄弟我吝啬。”瘦个儿的孙郎摊了摊手：“越锦见不得水，银炭便更是沾不得水了。越锦要往东宫去，我这银炭，倒是魏国公府上高阳公主的炭敬呢。”
男人半闭了双目，略点了点头。
“赵……赵阿郎。”他结结巴巴地吐着字：“仓房，仓房已堆住了货，再没……再没处所可腾挪了。”
另一个半大的少年郎却说着荒腔走板的河洛官话：“顾姊姊可要帮手？”
桌旁另两人，年长些的随口道：“娘子谨慎。”
“哪一个敢！”孙郎立起了眉毛，嗓音跟着锋利起来。
年节才过不几日，商旅未通，驿道萧索。且淅淅沥沥的细雨纷扬飘洒了数日，路不好行，路上便更少见人了。
“这滴滴落落的雨，连下了好几日，跟个娘们的眼泪普通，没完没了地缠人不休。”商队的领头骂骂咧咧地摘下脑袋上的软帽，在身上各处拍打，好将沾上身的雨珠子抖去。
那赵郎稍稍压下些肝火，粗声叮咛道：“后院那些货囊，快命人搬进仓房内，细心教雨水淋脱了色，坏了品相，拿你们这些人是问。”
“且东宫与魏国公府上的那位金枝玉叶，这向来是要对迸火星子的……”驿丞不敢多说，自打了一下嘴：“这话真真该打，该打……都尉莫怪，还求先疏解了那二位。”他吃紧打住话头，深深地一揖，不肯起家。
驿丞忙解释道：“他们那里是平常行商。一名专替柳府驰驱四周采买，一名效力于魏国公府上，都尉您说说，哪一名是我这等草芥小官能开罪的？”
两支商队均不大，统共不过二十来号人，两名领头的。一名胸阔肚圆，身子骨踏实浑重如同铁塔，在几人的前呼后拥下自内里进得前屋厅堂内。另一名则显得肥胖些，许是到得早，占住了靠内里的一张桌。
桌边四人，上首而立之年的男人瞧起来半带了胡人的面貌，高直的鼻梁，通俗的面廓，褐目褐发，稳坐如松。听得驿丞的哀告，他将视野从混战中转回，沉声问道：“现在长安的官驿，行商亦住得？”
长安城外百里处的一处驿馆内，忽地同日住进了两支小商队，并几名品阶不明的使官差人，冷僻一扫而空。
那孙郎那里经得住铁塔似的赵郎推搡，只一胳膊，他便仰倒在了身后的方桌上，扯着嗓子高喊：“了不得！了不得了！天家事也是你说得的，我瞧你明日便要揭竿了！”
赵郎膀壮腰圆，性子与他的面相普通暴烈，乍一听这话，拍桌子吼道：“孙猴儿，你莫拿皇亲国戚来唬人，你甚么秘闻打量我不知？”说着他冲自带来的那些人一挥手，“抄家伙，去仓房，将那些炭给我扔出来！便是拆了那仓房，也须得予我腾出处所来！”
赵郎上前一把搡了畴昔：“有何不敢的！依仗着出降了的公主耀武扬威，你不过就这点子本事。既已成了臣家媳，如何还能超出东宫去！”
那杂役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里头那桌：“孙郎，孙郎先到了一步，仓房内已先放下了孙郎带的，带的银炭……”
那唤赵郎的一巴掌拍在桌上，霍地自长凳上站起，一手提了杂役的前襟：“无妨同你直说，某带的是柳府指名要的越锦，越锦甚么价，你也该晓得，又是要往东宫送的物件，如果教雨水淋了，走了品相，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