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幺的哭声顿小了下去,风灵递了一方洁净帕子予她,帕子里头包裹了一件硬物。阿幺接过翻开来看,见是一对小小的莹润剔透的羊脂玉掐金丝的耳坠子,做工并不邃密,石料倒是可贵的半透光。
“我明日便随他同往长安。”风灵杏眼中闪着斩钉截铁的决意:“剥夺官身也好,开罪入狱也罢,莫说是这些,即使是刀山剑树、龙潭虎穴又何妨,摆布我便陪着他一处。”
阿幺木木地点头承诺,翻开大柜子,又手足无措起来:“该要清算出多少衣裳来?”
风灵闷声不语,起家往阁房捧来一沓子账册,交至佛奴手中。又从妆案底层的暗屉内取出她惯常用的白玉算筹,一并推到佛奴跟前。一手悄悄摩挲着账册道:“顾坊高低百来号人的谋生,便都指靠你了。西州的买卖比这边更好些,莫要孤负了。”
风灵好轻易将一身青色的嫁衣剥扯下来,取下各处的金饰钗环,一扭头见阿幺正板滞地杵在那儿,便叮咛道:“阿幺,莫愣着,快替我清算行囊匣笥。”
“在莫贺延碛里头捡的小块璞石,闲来本身打磨了一番,原想做得标致些赠你,怎奈手笨,倒教我越磨越丑了,你莫嫌它。”风灵报赧道。
佛奴眯着眼眶,紧紧收住眼底的肌肉,不教眼中的热意涌出,探手将跟前的算筹又重推了归去:“账册我能暂代着看,可这算筹,是大娘头一天学做买卖时康家阿郎赠的,大娘还是自留着罢,作个念想,到哪儿都不忘商家之本,来往之道。”
风灵探头朝大柜内一望,随便指了几件衣裳:“这些平常的穿用备上几身,多带赶路用的袍靴,家常的衣裙有个三两袭便成。”她一面指令,一面自行在妆案的金饰匣内挑出几件素朴得用的钗簪,又将头上的新妇圆髻打散,编结起一条麻花辫斜斜垂在一侧肩膀。
风灵的手在账册上僵了僵,稍一踌躇,还是将那副算筹收进小囊内,悬佩在腰际。揉了揉了脸,摆出笑来向阿幺道:“哭甚么,不过是去长安瞧瞧,又有何大不了的事。不过是仓促了些,原想等上元那日,好好地将你二人的婚仪办了,热烈过后再走,眼下竟是不能了。幸亏你那份嫁奁我早已备了交予金伯收着。”
风灵缓慢地结好了发辫,召了佛奴与阿幺二人来身侧坐,略深思了一下,正色道:“方才你们也闻声了,明日都尉要押送往长安。虽奠雁礼未成,却也是过了五礼的,我岂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就这么走了。”
她这么一说,阿幺泣得更凶,抽抽泣噎不得言语。
阿幺捧了这对耳坠子,一面低头低泣,一面将本身耳上的一对素银耳珰撸了下来,换上那对小耳坠子,又将素银耳珰按在风灵的手掌中:“我有的,无不是大娘予的,惟这个还算是我自个儿攒下的,大娘拿着,好歹还觉经常在身边奉侍。”
阿幺已然泣不成声,紧攥着一方绢帕不住抹泪。“大娘到甚么时候都不肯寒舍买卖,现在竟肯寒舍,就这么一走了之?”
阿幺抖出一袭石青色夹絮窄袖胡袍,一顶卷檐虚帽从衣袍里头滚落出来。风灵瞥眼望去,编结发辫的手指滞在了发丝间。
佛奴张了张口,话语在口中固结,一句“大娘慎重”临到嘴边,成了一声感喟,一下沉重的点头。看她沉着平静如此,想来是早已猜想好了这一日到临是待要如何,只不过这一日竟是在元日,又是在她的结婚的这一日
风灵破了脸上的沉肃,苦涩地笑了笑。“此一去,究竟如何尚不得知,顾坊的谋生却不能断毁在我手中,少不得要你们多经心筹划,即使不看在我顾氏的份上,总该使那些世代凭借的部曲管事们吃饱穿暖……”